第1章 第 1 章

琅娘避开了眀钰的视线,眀钰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掰过琅娘的头,迫使琅娘与她直视,她看到了那双杏仁眼闪着——惊恐。

“红,红色的,红色的……墙外的雪是红色的……”琅娘说。

雪松附近的雪地上凝结着暗红的血滩,雪衣躺在正中,宛若血色冰花的花蕊。一支乌黑光亮的羽箭直立在雪衣脖颈上,红褐色血液把它的毛发d糊成一簇一的冰棱,它的胸腔不再起伏,眼睛永远褪去了光彩。

明钰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去,怎么抱起的雪衣。

她是在做噩梦吗?是不是只要醒过来,就能看见雪衣窝在她的怀里吗?那她该怎么醒来?喉咙酸胀的痛楚好清晰,眼睛发烫和鼻酸的感觉也那么清晰。或许这只是一个知觉清晰的梦境罢了。是的,就应该是这样。

深沉的钟鸣回响在山谷中,比武场的铜锣声随后而至。

眀钰拔下黑羽箭,脱下枣红的半身马甲包裹住雪衣,双手将它交到了琅娘手中,她半垂着头,任由额前几缕碎发挡住眼睛,琅娘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用喑哑的嗓子恳求道:“琅娘,求你先带它回去吧。”

“你呢?”雪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没露出一点痕迹,琅娘看着明钰将黑羽箭塞进靴内,面朝比武场走去,明钰越是看着冷静,她越是担忧。

“报仇。”明钰语毕,脚步轻点,消失在原地。

琅娘忧心忡忡,回头看向那滩血迹时,才发现那颜色竟然与枣红色这般相近,意识到后,她吓了一跳。但愿明钰能够平安无事,她在心底祈祷。

广霖是眀钰的最后一位对手。

明钰赶到时,裁判正宣布广霖为最后的获胜者,场内掀起一片喝彩,看起来是众望所归的胜利。那一双双欣喜雀跃的眼睛在触及眀钰之后,顷刻间变得冷漠、奚落和嘲讽。

“老天爷!她随心所欲也得有个度吧,啊呀呀,完全不把宗规放在眼里,她这样如何能当好宗主?”

“这不还好不是她,庆幸她没赶上吧。”

“还是太年轻了,再有本事,师祖再另眼相待又有何用。啧,亏我还多看好她,啧啧啧。”

“你还看好她?!呵呵,她这种目中无人的性子,真当上宗主,我看地下的祖师爷都要气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在坟头大骂宵小之辈!”

……

一句接着一句。

明钰默不作声穿过人群,登上擂台。

广霖手按住剑柄,收住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小钰师侄你来迟了。”

“对,迟了。”

“那你这是——”广霖见明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不禁握紧拳头,眼睛牢牢盯着对方右手。

“恭贺师叔获胜,”眀钰双手抱拳,作了个揖,“想来师叔并不会拒绝小辈请教一二吧?”

明钰的瞳孔是异于常人的金色,眼神冰冷。广霖并不愿意承认,那双眼睛总是会让他生出莫名的惧意,这恰恰是他难以启齿的,他怎么可能会畏惧一个小辈?

“三招之内,我定能胜你。师叔,请赐教。”

三招?!

场下炸开了锅,他们认为明钰疯了。广霖想明钰还是年纪太小且过于狂妄自大了,他环视一圈,得了宗主的首肯后,他才应下挑战。

两人行礼。广霖只觉剑光一闪,明钰手中剑便劈头盖脸而来,还好他反应快,刚躲过,那剑又如毒蛇般追着他的剑绞,委实难缠,广霖后退一步,马步一扎,竖眉瞪眼,大鼻子像牛一样喘气,双手共同握剑,挣出明钰追击,大力一砍,明钰力气不敌,被逼退几步。

“师叔好力气。”眀钰不冷不热称赞道,她活动活动肩关节,右手转了个剑花。

广霖想他自己胜算不小,因而故作大度,一手往前推开,一手持剑往后拉,说道:“师侄,请。”

明钰并不客气,她步法灵活,身影忽左忽右,剑招也声东击西,变化尤其迅速。众人只见红影乱窜,白光四闪形如莲花,广霖在其攻势下节节败退,直至退至角落被栏杆顶住。明钰身影重新凝聚在广霖上空,其剑正对广霖头顶而去。

正是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抹身影介入,一剑挑开明钰。

“比武场上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小钰,还不知错?!”老宗主横亘在二人中间,怒气冲冲。

明钰仰头大笑,右手抖得快握不住剑,她死死盯着广霖,执拗道:“他杀了雪衣,他该死。”

“师侄在说什么?雪衣怎么了?”

“你少惺惺作态!宗门射术造诣数你最高,方才见我又那般心虚,是你心里有鬼!为什么杀了雪衣……为什么,它明明……它明明……广霖,你凭什么擅自作主,明明……你该死,你该死!”

“宗主,广霖对天发誓,与雪衣之事全然无关,广霖问心无愧!”

老宗主扫了眼广霖,旋即皱眉看向眀钰,说:“就算当真是广霖所做,小钰,你也不至于取了广霖性命。雪衣终归是畜生,况且它年限本就将至,因此破戒,不值当。”

“不,不应如此……”明钰摇头,攥紧剑柄,继续朝广霖攻击,但每一招都被老宗主挡住,直到老宗主用掌将明钰击倒。

她仰面倒下,后脑重重磕在地上,意识仿佛被重置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世界一片寂静,灰蒙蒙的天上飘下许多洋洋洒洒的烟灰碎屑。

灰烬穿过漫长的距离,落在了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冰凉。然后灰烬接二连三地落下,似乎要把她就此掩埋。她在思考到底是谁那么闲那么肆无忌惮地在天上撒灰。直到其中有一片落在了睫毛上溶化成了水,明钰才意识到,又下雪了。

她开始能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好热闹……

在她捡起剑从背后刺入广霖右股骨前的刹那间,她听到上方的师祖怒喝她的名字。师祖鲜少那么生气,她想,或许,她不该这么冲动,可她做不到。

明钰被关入地下思过室,一关就是三个月。在她受罚之前,被准许安葬雪衣,因而她在当天就把雪衣葬在了赵捷师伯的坟墓边,她堆了一个小土包,希望他们能够在地下相伴。

其实她本来是要关半年,是师祖要见她,因此暂时把她领出来了。

那是个明媚的晴天,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院子里没有积雪,屋檐下盛满水的土陶水缸结了层厚冰,松树在地上投射了鲜明摇晃的影子,檐角垂下的风铃清脆鸣响,蓝天中盘旋的秃鹫俯冲隐入山林。

师祖坐在躺椅上,腿上盖着一块白灰毛毯,面朝着太阳。

院中没有其他人,明钰走过去蹲在师祖身侧,像猫儿般仰头望着师祖。师祖比三个月前更瘦,几乎已经是皮包骨,脸颊却异常红润。明钰絮絮叨叨说起她在思过室无聊的日常,师祖听着,笑着抚摸着明钰的头。

“你啊你……”师祖叹了口气,“是不是还不知错?”

“对不起,师祖,我没能赢下最后的比试。”明钰手指来攥着师祖的衣摆,这是她唯一内疚的事情。

“你这孩子,脾性与老太婆我年轻时有的一拼,”师祖拍了拍明钰的头,“其实,对你而言,没赢不算坏事。你选择留下,是为了赵臻、赵捷,还有你我之间的约定。这些原是为了保护你而搭起的围墙,如今却成了限制你成长的牢笼。”

“当你长期处于一个环境,你的思维、见识难免会固化,就像你手中的剑,当你注视其中一面时,另一面注定不被你所见。小钰,离开吧,去见识更多的人,去见识外面更宽广的世界,你会更好地认识世界,也会更好地认识自己。”

师祖的话随着风去敲响了檐角的风铃,去吹动了松树的叶子,散在了无垠的天空里。

“前不久,赵臻回信了,你去见她,她会告诉你从何而来,”师祖拿过事先放在矮桌上的一封信和一把佩剑,交到了明钰手上,用她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我原先的约定,换成它,如何?”

“好,我会尽我所能,找到修复岚山剑的办法。”

午后的日光渐渐式微,寒气从阴影里蔓延开来。师祖面带微笑,闭上了眼睛,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十日后,半夜。

剑宗内重新出现了消失了许久的猫叫声。这里只存在过一只猫,但它早就在三个月前死了,怎么还会有猫叫声?

广霖想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摸黑找到油灯点亮,来到门前,打开门,探出头四处瞧了瞧。

窗外无声下着大雪,院子地面铺着一层质地松软表面光滑的积雪,没有任何人或兽的脚印。

难道方才是幻听?寒气激得广霖猛打了个哆嗦,太冷了,再说猫有什么可怕,他还是别疑神疑鬼,干脆回去睡觉好了。就当他要关门时,又响起了猫叫声,而且十分清楚,好像就在附近,左右前后都没有,难道在屋顶上?广霖往外走了几步,方抬头,眼睛陡然睁大,惊愕张嘴。

“咻——”

一箭封喉。

广霖口吐鲜血,横躺在雪地上,油灯从他手中跌落进雪中熄灭。

他看清那是一支乌黑光亮的羽箭。

他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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