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前)

“圆圆,谁买的橘子?”

林美珍扒开橙黄蜜橘,舌尖一点酸也没尝到,只有甜丝丝的果肉,拿起一个扔给对面沙发乖巧坐好等新闻的顾江帆,往自己嘴里又塞了一瓣。

“昨天来的同学买的。”

余照手掌撑着脸,半张脸都被挤得变了形,双眼无神地坐在餐桌上看电视。

“各位观众晚上好。”

“晚上好。”

“今天是2009年1月9日,农历十一月十四...”[1]

新闻播了大半,她的耐心也告罄,起身回卧室,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回头,看紧缀在身后的顾江帆。

“你说盛寻今天为什么不来?”

“那谁知道?他又没有手机,根本就找不到他,说不定是家里有事儿耽搁。”

“没有手机太不方便了。”

“哎呀,你别在这猜来猜去了,说不定他明天就来了。”

“我才不管他来不来。”余照气鼓鼓坐回自己的床边,翻开银白外壳的手机一瞧,立刻挺直了后背,“我有两个没接到的电话。”

她迟疑着看屏幕,除开区号,是七位数字的连串号码,既不是手机号,也不是座机号,更像是公共电话。

距离拨过来的时间已经过去15分钟,还要拨回去吗?

是盛寻打过来的预感愈演愈烈,余照关紧门,将手机贴在耳边听。

果不其然,那边是盛寻的声音,他不受控制的牙齿打冷战,勉强笑笑:“你再不打回来我就走了。”

即使没有站在他的身旁,余照也能想到隆冬时节里的电话亭该有多冷,四处灌风不说,电话都该是冰手的。

“你是傻子吗?打不通就明天再打啊。”

“明天来不及了,我主要..咳咳..”他咳嗽两声,声音立刻就哑了,“这个假期我都不能去你家了,余照。”

听他咳嗽余照眼眶泛酸,连忙面朝衣柜,将手覆上去,佯装自己的注意力全都在纤细手指上。

“为什么?”

“我爸妈给我找了个假期工,得去江淮。”

“这么远?假期工哪儿都有合适的呀,干嘛去江淮?”

“我也是这么跟我爸妈说的,但是他们没同意,所以我今天一直在家收拾东西,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出发。”

余照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发觉说什么都徒劳无用,这是盛寻给她的通知,他们都知道,她没办法改变,盛寻也没办法改变。

“那你带什么了?”

“嗯..就一个背包,据说江淮很暖和,穿不上棉服,所以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带上证件,就没了。”

“寒假作业呢?”

说起这个盛寻也无奈:“只能回来写了,那边过年会放假。”

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余照挂了电话,简单跟顾江帆复述情况,就伸手去摸衣柜上落了灰的小小行李箱,比预想中的沉,使她没拿住脱了手,发出一声沉闷咚响。

林美珍敲敲门:“什么东西倒了?”

“没事儿,妈,翻翻我的衣服,我找件外套。”

“轻点吧祖宗,想一出是一出,这么晚了,楼下的叔叔阿姨肯定被你吵醒了。”

人来人往,年关将至,平日没有人流量的小小四线城市也重新活跃起来,清河火车站只有两层,安检过后就是宽敞的检票大厅,分成三个候车室。

送顾江帆上了客运大巴,余照才急匆匆拎着箱子往火车站赶,人群里排队不免心急,几乎是数着秒踏进位于一楼的第三候车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等待她的盛寻。

明明只隔了一天,却恍惚有好久没见的错觉。

“还有多久检票?我来晚了,路太滑司机不敢开快车。”

盛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有一个小时呢,不晚。”

座位上的旅人早就饱和,她把盛寻拉到侧边角落,在打地铺休息的中年人旁边站定。

“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还有空地方,等会你背包里的往外挪挪。”

盛寻蹲下来瞧麻利拉开行李箱放平的余照,眼神在行李箱和余照淡定的脸颊上游弋好几遍,来往路人俱是行色匆匆,可此刻眼前的人为了他停住脚步,给他传递一份从未体验过的关怀。

他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像个呆鹅。

“你手机充电了吗?”

盛寻点点头,今早出门前,盛立业将自己的手机借给他,盛寻在家门口握着油光锃亮的手机,听牛翠英叮嘱,无外乎是那些发了工资就打回来的事儿。

“你之前没住过宿舍,去了什么都得现买,我给你带的这些洗发水沐浴露、毛巾梳子都是按照不占地方挑的。”

盛寻只是瞧着她,没有讲话。

“这个是最重要的。”余照拍拍册子的封皮,“高中必备古诗词全解,还有注释呢,你闲下来就背背必修二的,权当预习,开学了就不会像上半年似的,考语文这么费劲。”

她满意地把箱子合上,推到盛寻手里,一袋零食啪地砸上去。

“这些在车上吃。”

盛寻心跳如鼓呼吸急促,攥着箱子提手的手指泛白,如果借着临别的名义给她一个朋友间的拥抱,她会推开自己吗?

冬季衣服都厚重,他恨不得只用一颗隔着薄薄皮肤的心去贴着余照,这个高度,如果把她拥在怀里,侧头就可以亲到她软软的耳垂。

静默几秒,盛寻紧握的手掌泄了力气,轻拍两下横杆。

“谢谢,这么费心为我准备东西。”

“咱们不是同桌吗?”余照眼神闪亮,带着点看你怎么回答的神色,“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盛寻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让自己柔软的下唇都噘了起来。

“我真不想去江淮。”

“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人都在火车站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嗯。”盛寻小声嘟囔,“我记住了。”

“你不是说有人跟你一起去吗?”听到余照这么问,盛寻回过头去寻找自己刚才坐的位置,给余照指方向。

“那个红羽绒服的黄毛儿?”

盛寻搓搓后颈:“是他,我大舅的朋友开了个人才介绍中心,其实就是给别人介绍工作的,他说这个厂子就适合我跟黄矛这种年轻人去,熬得住,挣得还多。”

余照鬼鬼祟祟地探出一颗头,看背对着他们的黄毛儿头一顿一顿,显然是在抖腿,初印象就不是什么安静内敛型的人,不由得操心:“防着点。”

“好。”

“你一定要有警觉心,虽然你是男生,但现在男生出门也要注意安全,别和陌生人说话,也别吃陌生人的东西,提防点,尤其是你这种....”

嘴比脑子快,余照简直想拿起自己压根没转的脑子扔了。

“我什么样?”

算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余照抬起脸,直视盛寻的眼睛:“白净、长得漂亮的男生。”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不要用漂亮形容男生啊。”盛寻笑得肩膀微抖。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余照嘴硬。

他们停住了脚步,时间却不会停。

随着广播声,检票口逐渐排起长龙,余照眼看着盛寻融进熙熙攘攘人群,他的背影指引着余照视线唯一的方向,她恍惚一下,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莫名情绪叫舍不得,一种因为别离产生的困惑与愁绪。

非再见不能解。

就在她转身准备回家的时候,注意到盛寻快步跑过来,因为紧张而脸色涨红,好好喘匀了气才用清亮的眼睛瞧她,在嘈杂的环境里认真讲话。

“余照。”

“干嘛?”

“过年见。”

“嗯。”

“到时候可以一起去放烟花吗?”

余照挠挠脸颊:“看我的心情吧。”

盛寻难得扬起灿烂的笑容:“那就说定了。”

火车一开,沿途风景逐渐倒退,这个位置背对着行进方向,盛寻立刻有微微晕眩。

没出过远门,他们买的绿皮座位车厢是加1,令他不知所措,还是靠跟着黄矛才找到了车厢的位置。

此刻仰头在靠背上,车厢里的空气很闷,几乎是火车开动的第一秒,他就开始想念上学的日子,就着仰头的姿势,翻开亮黑的手机壳给余照发短信。

【余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哎,哥们儿,你叫啥来着?”

“盛寻。”

“你哪年的?”

“92年。”

“那你跟你对象早恋啊?”

盛寻咳嗽一下,连忙纠正:“不是我女朋友。”

黄矛怼他一下:“别装了,你回来的时候那脸红得像猴屁股。”

上车时外面还是零下二十多度,车窗边沿残留着昨夜的冰痕,窗外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冬季太漫长了,还是秋天更好。

落叶尚未枯黄,桂花绽放,夏季的风蒸腾出最后一丝余热,吹起来凉爽宜人,这样舒适的季节在北方实在是太短暂。

察觉到肚子里有点空,他伸手去解余照给他买的零食袋。

薯片,巧克力,水和茶饮料,饼干,还有两个汉堡盒,泡面边上是袋装的卤味零食,简直像是给小朋友准备的春游配置。

盛寻微微抿嘴,相比之下,自己那两个干巴巴面包敷衍至极。

“哎盛寻,你对象真舍得给你花钱啊,小姑娘都这么有钱吗?”

“不是我女朋友。”他不厌其烦地纠正。

黄毛自来熟地拿起一袋薯片撕开:“吃你一袋薯片行不?”

“吃吧。”盛寻点头。

纸盒里面正躺着带花哨包装纸的鸡腿堡,打开包装纸就准备直接下嘴,被黄矛制止。

“这孩子有点傻,这么冷的天汉堡早凉了,直接吃你也不怕肚子疼,把你那泡面盒给我。”

“你那汉堡也给我,对,包装盒也一起给我。”

黄矛抓了一把薯片咔嚓咔嚓地嚼,站起来活动僵硬的腰,左右扭扭肩膀,沿着晃悠悠的车厢狭窄过道走出去了。

没一会儿就一手一碗泡面走回来。

“我泡面的时候把你这凉汉堡放在热水器铁皮上了,现在吃吧。”

盛寻诚惶诚恐地接过来,用烫手的泡面纸碗暖手。

长途跋涉,满心疲惫,但是喝上一口热的泡面汤的时候,暖流入腹,本来疲乏的精神都如同被唤醒,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凌晨的时候,车厢完全熄了灯。

在他的脑海里,外面变成平坦又广袤的平原,充斥着褐色的沙土,天地之间只余这趟轰隆隆的列车,驶向未知的方向。

从前,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这样,没有方向,得过且过,存在得毫无意义,勉强活着,只为几十年后化为焦土。

可今天,他突然有了点小小憧憬。

他开始渴望成长,渴望找到甘愿把一生都倾注于之的事,渴望在毫无新鲜事的生活里能找到人生寄托之处,渴望一点自由,能选择未来过什么样的生活。

渴望有那么一天,他能有勇气把余照拥在怀里,不需要打着友情的旗号。

[1]新闻联播开场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秋燥

贵妃娘娘荣华富贵

被迫奉子成婚之后

被献上的美人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命运改造报告
连载中燃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