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只在书籍上看到过这种诅咒。
这种紫光通常是以物易物的烙印。交换条件由人类自己定，愿望也由人类自己定，交易后无论成功与否，眼睛上都会出现一个紫色的光圈。这种烙印只有神灵和少部分通灵者能看到，大部分人类包括交易者自己都会认为一切正常。
只不过这种交易破坏了规则，见到就必须将其解除。今天是卡德莉亚第一次遇见诅咒，对能不能彻底铲除并没有几分把握。
城主依旧伏在烛台旁边，哀求般看着她却始终不开口，似乎是害怕一说话就会将她惊走。
卡德莉亚蹲下身拿起了那支羽毛笔，手悬停在空中。毕竟也想将自己代入前任城主用她的口吻对话，只不过自己对莱利一无所知，要让利比忒相信谈何容易。
在城主炙热的目光下，她还是写了句：“好久不见。”
烛火晃动着，将二人笼罩在了昏黄之中，像是被房间内的黑暗驱赶在了一起。
卡德莉亚决定放弃扮演莱利，直奔主题：“为了见到我，你做了交易？”
城主看着她一笔一笔写下，表情越来越呆滞，随后又立刻笑道：“你在说什么莱利，我怎么不记得我做了这种事？”
“不要骗我，你的身上有诅咒。”卡德莉亚顿了顿，写道。
文字用黑墨写在纸上，没有语气，显得尤其冰冷严肃。
城主果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嘴角僵硬，无神地望着那行字：“莱利……”
“如实告诉我，我不会怪你。”卡德莉亚继续写道。
“我……是的，”城主侧过头轻声说道，说完又慌忙补充，“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伤害其他人！”
卡德莉亚莫名觉得她不是在说谎。
“我相信你，”卡德莉亚写道，“你用什么作为交换？”
笔尖与牛皮纸摩擦出沙沙的声响，牛皮纸上整齐地排着几行字。
“记忆。”女人犹豫了好一会，“我只是……一直都在祈求与你相见，但从来没有成功，就想着忘记了这一切也好，至少不会再痛苦下去。”
屋内陷入了沉默，卡德莉亚朝着她看了眼，又往纸上写下：“那你为什么还会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莱利！”城主急切地说道，往前倾着身子就来抓她的手。
陌生的温度从手背上传来。
城主飞快地将手缩回身前，就像是被热锅猛地烫了一下，两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疑惑地看向她。
不仅是城主，连卡德莉亚也感到了几分惊讶。
“莱利……”城主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我，我刚刚又出现幻觉了，还以为又能碰到你了。”
卡德莉亚看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就好像面前这个心情波动不止的人就是自己。眼角有些酸涩，卡德莉亚缓缓伸出手，搭在了对方的手上。
房间内瞬间变得很安静，唯一明显的就是被风掀起来的衣角，还有此时此刻她温热的掌心。
城主瞪大了双眼。似乎想要确认，指尖试探着覆上了她的手背，就像条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蛇。
这次证据确凿，再也不能抵赖了。
“我能碰到你，莱利！”城主兴奋地朝着她笑，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手握得更紧了些，但也没敢使劲捏，像是托着珍贵的绸缎那般托着她的指尖。
卡德莉亚撑着身子慢慢朝她靠近，伸手抱住了她。
一具温热的身体主动贴近了另一具，温度一点点融合，感官被无限放大。
“我想你。”城主轻声道，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卡德莉亚没有回答。
“我错了。”城主又道，语气有些哽咽。卡德莉亚感觉自己的背部变得湿润，也许是城主的眼泪。
要安慰她吗？卡德莉亚紧紧地抱着她。
“你的死全是我的错，原谅我好不好？”城主伏在她的身上，一抽一抽地说道。
“你还是第一次陪我这么久，从前你总是无声无息地把信交给我，又无声无息地离开我。我总是害怕，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就让我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恐怖的世界上。”
城主的记忆突然浮现在了卡德莉亚的眼前，生动鲜活，如同在自己面前上演。
信件、笑容、莱利。
欢乐、痛苦、死亡。
她看到了城主是怎样夜夜跪在窗台前，祈求姐姐回到自己身边。看到她是怎样心灰意冷祈求遗忘一切，看到莱利是怎样在虚无之境用书信向她传话。
脉络渐渐明晰，但是还是有一个疑点。
为什么记忆中会平白无故地出现一个自己。
莱利在虚无之境中制造幻象给利比忒送信，这可以理解，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幻象之中会突然出现一个叫做欧德赛的女人，为什么欧德赛又会派自己来到城主身边扮作莱利给她送信？
所有的一切在逻辑上都很古怪，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拉入其中。
微风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城主的头发一点点地变长，又一点点地变得蜷曲，缓缓滑过她的脸颊。
墨绿色的，就像树林深处的藤曼，沉静安宁。
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卡德莉亚瞬时瞪大了双眼，用手牵起了一缕发丝。她很确定方才城主的头发是深棕色的，绝非现在这般墨绿又粗卷。
与此同时，怀抱中的躯体稍微膨胀了些，手臂、背部开始鼓出一些肌肉。
明显的变化逼得她松开了手。
这一松手，便对上了眼前人的视线。
浅灰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面容，紫光早已无影无踪。脸上多出了几颗雀斑，耳垂上悬着副日月图样的纯银耳饰。身上的睡衣也在一瞬之间变成了纯白长袍。
“你想起来了吗？”城主温和地说道，一改方才的惊慌失措。
想起来什么？
方才经历的一切在眼前缓缓滑过。
阳台上的女人扭过头看向她，是自己；她翻过倒在地上的房东的脸，是自己；山洞中的欧德赛握住了她的剑，是自己。
卡德莉亚看着眼前这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莫名有些恐慌。
就像是身处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窗外传来了一声巨响。卡德莉亚扭过头去，只见远处的一幢红房子轰然坍塌。瞬时间四四方方的窗户被一层浓厚的白烟遮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脚下的地砖也连带着震颤了起来，卡德莉亚连忙拉住身旁人的手就要往桌底钻。还没迈开步子，手却被她狠狠拽住：“你已经知道了，卡德莉亚。莫要继续留恋幻境。”
卡德莉亚缓缓转过身，朝着她看去。那个原先是城主，现在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温和地看着她，眼里含着笑。
“这是幻境。”卡德莉亚看着她，轻声说道。
女人缓缓点头认可。
“一切皆是我。”卡德莉亚恍然道。
“想起来了？”女人重新搂住了她，“那就别再紧抓着不放。”
窗外的粉尘渐渐淡去，原本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望不尽的平原。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遇到那名叫利比忒的城主。”卡德莉亚轻声问道。
“一切都是你。助人便是助己。”
心中一动，如冰块消融。卡德莉亚将手环在了她的背上。
两具躯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纯净的柔光从她们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缓缓朝外攀爬，逐渐覆盖了整个无因城。二人的躯体从有形变成了无形，血液、骨骼、肌肉埋入了对方的身体，逐渐合二为一。
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身外之物顿时瓦解，眼前只有无尽的蓝。
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桌角的一瓶蓝色墨水，是穆娜和她攒了好久的钱才从文具商手中买下的，听说在黑夜中会发光，但是并没有，只是一瓶普通的白墨水。
又想起了自己和穆娜送给母亲的蓝花，倒没有如此鲜艳，但却被插在花瓶中活了好久。
……
无穷无尽的记忆碎片朝着她砸来，全身上下都浸泡在温暖之中，直到那环绕四周的蓝色渐渐下沉。
脚下触碰到了坚实的土地。漫天的蓝化为了一地的蓝，是那片熟悉的蓝草，依次往同一个方向飘荡，就像是想要追着风走，却又被强劲的根系牵回。
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灵魂状态。
将近百年的幻境到达了尾声，在虚无之境中大概只是一瞬。
“你醒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卡德莉亚缓缓转身，对上了那双墨黑的眼睛。
她瞬间想起了一切。
卡德莉亚终于要回忆起和穆娜发生的所有事情了，开启下一卷q(≧▽≦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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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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