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声音在一瞬之间凝固，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碎片，塞回每个人的咽喉之中。
人群无声无息地一哄而散，只留下被遮挡住视线的卡德莉亚和穆娜。
二人呆呆地转头，想要抓住引发这场噤声的罪魁祸首。一回头便对上了院长凌厉的视线，瞬时间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院长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声斥责，只是让穆娜坐到了最后一排的那个靠窗的空位上。
那个位置已经空闲很久了，一直孤零零地呆在角落无人问津。
此时穆娜的到来却让她觉得，那个位置就是为她而留。
卡德莉亚扭头看着她将书包挂在桌边，看着她把笔盒和牛皮纸端放到桌子的左上角。
就这么观察着穆娜的一举一动，直到与她对上视线，相视一笑。
这才心满意足。
“卡德莉亚，转头。”耳边传来了院长的声音，周围的孩子也开始嗤嗤笑，视线在她们之间来回游荡。
卡德莉亚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转着脑袋痴痴地朝着她的方向望着。她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望向四周，竟发现所有人都已经端坐在座位上，只有自己还背对着讲台上的院长。
她灰溜溜地转回了身，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眸。
院长是他们今年的文法教师，喜欢在黑板上写满音标让学生上台书写对应的文字，此时黑板上已经写了密密麻麻的三排音标。
又要默写……卡德莉亚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头垂得愈发低了，简直就要埋到臂弯里。
“莱利，”院长朝着一个棕色短发的女孩点点头，“你写第一列。”
紧接着是很长的一段停顿，停顿之后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几个字：“卡德莉亚，你写第二列。”
语气坚定，不容反抗。当然只要是院长的命令，谅卡德莉亚有几个胆也不敢说一声不字。
她只好拖拉着步子走到黑板前，生无可恋地看着那些白色的符号。
哪有开学第一天就默写的道理，卡德莉亚一边在心中暗暗吐槽，一边细细看着上面的文字。好在默写的字词并不复杂，大部分都还记得。
她拿起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一个词语“烈日”。黑板老旧，坑坑洼洼的，不时阻拦那只细小的粉笔，让文字变得歪歪扭扭。
“穆娜，”院长突然说道，“是这个名字对吧。”
卡德莉亚愣愣地回头，看着穆娜从教室的末尾一直走到黑板前，只停顿了一会，就拿起笔唰啦唰啦往下写。
原本还在担忧她会不会写无因城的文字，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多虑了。卡德莉亚便放心地默写自己的文字，只有一个“签署”有点记不清了，其他文字应该不会出错。
卡德莉亚放下粉笔，走回了座位上，看着院长走到黑板前，快速地浏览上面的字词。
莱利的那列被院长画了一个红圈，“甩”写错了，自己那列也只错了一个，卡德莉亚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院长在穆娜那列字词前停留了很久，圈出了一个“花”字。那是两年前学的字，属于最简单的那种。
字迹娟秀，赏心悦目，只有这一个错字格外突兀。
像是故意为之。
院长似乎有些语塞，在错字旁写上了正确的字，就继续讲授知识。
卡德莉亚坐在底下记着她的板书，大脑却忍不住去想穆娜的事。
她只知道穆娜是埃兰城人，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并没有去过学校。其他的信息一直没敢多问，生怕触及哪块悲伤的回忆，她不想让穆娜再感到难过。
一天的课结束得很快。文法课之后是算学课，再之后是品德课。
卡德莉亚最喜欢品德课，因为那个头发花白的教师不会让她们背诵拗口的规训话语，而是给她们讲很多新奇的故事。
不仅从未重复，而且不是那些哄小孩的故事。
那些故事完全不符合他们的年龄，是被大人听到了绝对会说上一句“怎么可以在课堂上说”的那种。只不过老教师仗着年龄优势“肆无忌惮”地讲，回回门窗紧闭，至今没被发现。
她讲的每一个故事都被卡德莉亚记在了一本厚本子里，藏在床下。上面记着什么“由母系社会转向父系社会的原因是怕而非爱”，“莉莉辍学后被压迫的悲惨人生”，“夺城之战在女神的带领下走向胜利”等故事。
在记录的时候，卡德莉亚删掉了很多脏字。虽然老教师讲的时候毫不在乎，卡德莉亚却不好意思真的往里面写脏字，只能把那些应该被消音的字全部用自己的语言替代。
有些故事很难懂，有些故事很血腥。
只不过老教师讲得实在是幽默风趣，将所有人逗得前仰后合。
在他们笑得完全顾不上其他的时候，卡德莉亚会偷偷瞄向这位年迈的教师，多次发现她没有像众人那样笑，而是神情肃穆，似乎是回忆起了过往。
卡德莉亚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笑，只是在本子的最后写了行小字：“讲故事的时候我们都在笑，但是老师从来不笑，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会明白。
学院里的那口大钟响了三次，品德老师走出了教室消失在了人群中。
今天她讲的是一位女武神的故事，卡德莉亚以前听过这个故事，只不过是爱情版本。
老教师却说现在流传的故事都是男性改编过的，女武神并没有放弃神位与人类男性相爱，而是继续在神界保护着她的城市和子民。
她说编造出那种故事的人完全是居心叵测，脑子里装的东西绝对是棕色不明物体。
卡德莉亚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哪有神会放下神位去与一个普通的男人相爱呢？仅仅是因为他的追求？
以前竟然没有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她决定回家就把这个故事记下来。
卡德莉亚整理好书包，走出教室才想起来今天是和穆娜一起来的学校。她被自己的糊涂逗笑了，连忙折返回教室，在前门险些和一个同学迎面撞上。
教室最后的那张桌子边上围着五六个女孩子，穆娜被夹在她们之间，平静地回答着她们的问题。
卡德莉亚缓缓朝着人群走去，心想着她们不是在夸赞她就是在邀请她，就像上午那样。靠近后，果不其然听见她们在问要不要一起去公园玩。
“我们要回去了，不要再围着她了。”卡德莉亚突然伸手重重拨开了人群，一把拽住了穆娜的手腕，拉着她快步走出了教室。
卡德莉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大的一股戾气，只是看着她们围在穆娜身边，心顿时堵得慌，她分不清这是愤怒还是嫉妒。
她没有胆量去直面这些情感，也不想将它们抽丝剥茧，细细分析。只能把这些情绪糅杂在一团，统称为心情不好。
“怎么了，卡德莉亚？”穆娜反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
“没事。”她没敢回头。
“我不会和她们去公园的。”穆娜又靠近了她一点。
心事被戳破了似的，卡德莉亚抬头说道：“你想去就去，我才——”
她本想说自己才不在乎，但自己刚才那番阻拦的举动完全不像不在乎的样子，便也只好住口。
“我才不在乎……”她还是说了，只不过声音极其细小，模糊成几个无意义的字节。
“我在乎。”穆娜说。
卡德莉亚没想到她听到了自己尽力掩藏的话语，还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奇妙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只好轻声说：“哦。”
脚步渐渐放慢，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头。石头沿着直线移了一段距离，又被她追上，无止尽地被迫往前赶路。
自己不安宁，也不让石头安宁似的。
卡德莉亚觉得自己坏透了。
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只是失神地走着，脑袋空空。
直到穆娜伸手抹上了她的脸，卡德莉亚才发现自己已经两眼通红，泪流满面了。
穆娜的的手温热柔软，将她的的意识拽回了这具身体内。
卡德莉亚愣愣地看着她，脸颊被穆娜轻轻擦拭着。只不过越擦越乱，整个脸颊连同她的手心都变得湿润无比。
“你还好吗？”穆娜放下手，轻声问道。
她不该问的。
卡德莉亚刚刚还处于惛懵的状态，此时被她一问，情绪瞬间如泄洪般涌出，彻彻底底藏不住了。
她蹲在草丛边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呼吸急促，天昏地暗。
等缓过劲来才红着眼说道：“我……我觉得我特别坏，不想看到她们围着你，还要去踢路边的石头。你会不会……讨厌我？”
穆娜蹲到了她身边，说：“你一点都不坏。”
安静了很久后，卡德莉亚才从臂弯中抬起头，小心地问道：“真的？”
“当然。”穆娜笑道，将手伸到了她的眼前，一块灰色的石头躺在手心。
是刚刚那块石头，她不会认错。
“石头说它不讨厌你，要不是你，它都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穆娜将石头放到了她的耳边，说道，“不信你听。”
卡德莉亚屏住呼吸，专注地倾听石头的话语。
当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扑哧一笑，从穆娜手中接过石头放到了口袋里：“听到了听到了，我会带你回家的。”
卡德莉亚站起身，和穆娜一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穆娜晃了晃她的手臂，说道：“石头说想吃昨天那种蛋糕。”
“朗姆酒布朗尼？但是已经吃完了唉，”卡德莉亚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慢慢说道，“看在它这么想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它烤一块吧，谁叫我是个那么善良的人呢。”
短学期我终于可以和你说再见了啊啊啊啊啊
再也不要熬夜了。。。
最近看了《鳄鱼手记》，推荐ψ(｀??)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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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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