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有些累了。
想回家，想倾诉，想抱怨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如意，可是一切言语都在那场死亡中失了色。
他失去了他的依靠，他的长辈，他的希望。
“维音，请尽快做出决定吧，我们还需要回到基地……为了与‘维’有关的事。”顾缺扶着头轻轻开口，态度平静温柔得像极了那位死去的魔法师。
答应他吧，加入他吧。
她将手探入口袋，极冷的珠子刺痛着指尖，提醒着她自身的存在——一个迷失在风雪里的灵魂；一个被迫杀生的魔法师……主角的生母。
洛米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时把霜言的灵魂抽出，又以不知道什么心思将其送给了她。现在，那冰雪中屹立着的冰晶之花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要带着这样的一个威胁，这样的一个破绽加入他们吗？
可这是接近糖言的唯一的办法，他们是她所认识的唯一与糖言有关的人。
死者的事迹只能由生者倾诉了。
“我加入GR。”圣维音做出了决定。
话音刚落，顾缺伸出手掌，五指张开，一个柑橘色的奇异字符在其上缓缓成型。
魔法契约。她判断到。
“魔法时代魔法师还鼎盛时，每一个组建了冒险队的魔法师都会这一道魔法——团队契约。”顾缺用空余的另一只手细细描绘了那个字符，无视了治疗师望向他越发不安的眼神，“背叛团队者将忍受灵魂碎裂之死，永世不得轮回。”
真可惜，她是要注定背叛他们的。
圣维音一脸淡漠的点头，死寂混沌的双眼里，是属于“无所谓”的狂欢。
伴随着她的点头，顾缺手上的柑橘色字符一分为二，一半融入对方的手腕，另一半没入圣维音的眉心。
酸涩中夹带着微甜的味道自灵魂深处涌出，裹上跳动的心脏与干涩的咽喉。然后融入、融入，外来的温和在静寞的灵魂里哼着舒缓的摇篮曲，化作一条流淌的河。
直至这份不属于她的酸涩涌上了眼眶，将本就混乱的视野附上迷离的纱——于是，陌生和熟悉的情感奏出了淡色的交响曲。
可是当这份情绪攀升至最高点时，她可以清楚感知到那份融入她灵魂的字符碎掉了。
契约没有成立。
……也是，她的灵魂根本就不存在啊。
圣维音瞟了眼顾缺，后者的表情正常，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份契约的破裂。
“处理完霜言，我们就回第二人类基地。”顾缺提剑向那朵冰晶之花走去。
像要去进行某种特殊的悼念礼。
圣维音歪了歪头，问：“为什么你们不和余也签下这个团队契约呢？”
“又有何必要对朋友做这么残忍的事？”治疗师轻轻开口。
——
第二类基地，GR基地。
“‘维’，一个存在近百年的教会，或者说，组织。”顾缺皱着眉翻阅手中的情报，边上是堆满不同材质纸张的办公桌，“信仰循环与命运之神，宣扬末日降临的原因是人类的卑劣……洛米，‘维’的现任圣女，自称为神明之下第一人……”
“好大的野心。”探查员啧了一声，哑着声音评价。
“但是我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她的情报。”
在场的两个人都清楚，顾缺口中的“她”是谁。
最后，青虹将情报叠好，叹了口气后毫不犹豫将其烧掉：“洛米将她的情报隐瞒的太好了，或许她真的是跟我一样的实验品，从未接触过外界呢？”
“这是最好的情况。”疲惫的队长将办公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四下打量了周围后发现这里缺失了一道身影，“残柔呢？她最近的情绪状况比我还差。”
“……让她自己待一下吧，或许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同时，第二人类基地，黑市。
圣维音独自一人行走在黑市里，像鬼魅般穿行在阴影中，与周围热闹的世界隔了层薄膜，宛若置身在仅有自我的无人处。
她缓缓步入一间略显冷清的小酒馆，漆黑的眸子不含一丝情感，带着无机质的淡漠。
走近吧台，伸出食指敲了敲摆放在吧台上的空酒杯，对着调酒师开口：“洛米。”
沙哑的嗓音如吻过时光的流逝，泌出沙漏的流沙。
神秘的，飘渺的，如旧日遗物一般的嗓音。
调酒师阖上眼睛，再睁眼时，那摄人心魄的翠绿在棕黑色的瞳孔里横生。他轻笑，用男性特质明显的身躯发出熟悉的女声：“见到我开心吗？维音。”
“……霜言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把霜言的灵魂给她。
显然，洛米对圣维音的这一句话有些不满，抱怨道：“我们的见面不是为了这件小事的，维音，不要在意这个小礼物。”
“为了我私人的愿望，为了我伟大的野心。”她咏叹着，拉开酒柜的玻璃门，拿出里面摆放的酒精原液，“所以我又要挑人下手了。”
“为和平的第二人类基地，献上我的风暴。”
“所以？”圣维音依旧挂着她那一张死人脸，平板的语调里只有上扬的尾音显示出她的疑惑。
“什么所以？维音，我们才是唯一的队友，对吧？”洛米故作惊讶，纤长垂下的眼睫毛又掩住了几分哀伤，“你会帮我的，对吧？”
“……”
无所谓的。
洛米在她的沉默里蹬鼻子上脸：“帮我给城主送点东西吧。”
一串珍珠项链被他扣到了吧台上，又慢悠悠推向圣维音。
“……”这个淡漠的灵魂收走了将递给城主的珍珠项链。
——
圣维音从黑市回来后，一推门便与端坐在沙发上的探查员对上视线。
是专门等她的。
“维音，是出去了吗？黑市？”
鉴于她目前的身份的尴尬，圣维音提起装了安眠药的药袋，微微晃了晃，难得认真的解释：“去黑市，去买点安眠药。”
青虹大量的视线从她全身集中到她手上的药袋上，半是关心，半是试探：“维音经常失眠吗？为什么呢？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因为很吵。”她穿过走廊，落座到青虹面前的沙发，“很吵、很乱，我的能力总让我没有空间与距离感。”
“滥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要付出昂贵代价的。”探查员的声音低低，仿佛随时能与呼吸声混杂在一起。
他直白的问：“维音，你的能力是不是…不是你天生的？”
“那是神明的眷顾，命运的抉择。”她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回答。
紧接着，是属于沉思的沉默，在这样平和的氛围里，总让人想倾诉点什么，想发泄点什么。
“介意听听我的一生吗？”青虹微笑着邀请到。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倾诉些什么，或者说，自从糖言死后，他就有数不清的话越想倾吐。
顾缺与残柔的精神状况已经够糟糕了，不需要他来火上浇油，目前他可以谈话的对象只剩下圣维音了。
只剩下这个他人生里的初识者了。
“……”意料之中，这个淡漠如鬼魂般的少女选择了沉默。
“我讨厌我的异能，我讨厌我自己。”
“我是实验室里的实验品，不仅不完美，还充满了残缺与副作用。”
“研究员们轻视我的能力，轻视我的实验价值，连带着轻视我本人。”
“他们在我的疼痛上肆意评判我的价值，他们一边向我注射药剂，一边咒骂我的‘不争气’。”
“于是我憎恨他们，连带着憎恨人类。”
伴随着青虹的讲述，埋没在尘埃里的回忆在流水冲刷下又重新光彩，又重新让心脏抽疼。
“我自怨自艾的生活一直到遇到糖言。那天，尖锐的警笛声刺痛着我的耳膜，周围是燃烧着跳跃着的火焰。”
“那时的我浑身缠着绷带，布满血污与针孔，脏兮兮的，可怜巴巴的，像无家可归的野狗。但她就是朝这样的我伸出了手，笑着问‘你想要自由吗？你想要未来吗？’”
“火焰将她的脸衬托的模糊，她温和的笑容又像极了天神下凡。”
“于是我与她，与余一起成立了一个冒险小队，名为‘GR’。”
“那是一段非常令人愉悦的回忆。”青虹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几乎哽咽出声。
他现在又想憎恨人类了。
如果不是人类，魔法师又怎么会死呢？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那么甜美的，如梦中童话一般的回忆，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都无法抑制住的悲伤呢？
⊙▽⊙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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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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