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街上的灯光推敲我生与死的诗句，宽阔和逆来顺受的街道啊，你是我生命所了解的唯一音乐。”（博尔赫斯《有粉红色店面的街道》）
“你去全国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做什么？”宣廷敬问道，“你黄阿姨说在那儿看到你了。”
宣韶心里一紧，看着他说：“陪朋友去的。”
“哪个朋友，学校里的吗？”宣廷敬拧眉问，“叫什么名字？”
“啊，是张梧涵。”宣韶直直看着前方，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他微微笑着的脸。
“噢。是梧涵啊，难得你陪她去呢，她拉得怎么样？”岳碧彤抬头笑着问。
“挺好的。”宣韶并没有细说，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苦涩的热茶。
宣廷敬便没有再问，只是淡淡说：“去可以，别忘了学习，人家小姑娘比你努力听话多了。”
“嗯。”宣韶笑了笑。
十二月的冬日更为寒冷，室内却暖如春，风吹得窗棂摇晃作响，而柔软之意只在紧闭的门窗中徘徊。
生日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无奈的社交，穿着黑色礼服，对着刺眼的水晶灯光和一群半认识半陌生的人交谈，觥筹交错间高雅的音乐流淌着，是所谓高雅之士的社交场。小时候见的人要更多，对付这种场合他算是得心应手。
鲜艳欲滴的白玫瑰高雅地摆在花瓶里，他看到酒杯晃动的金影落在淡蓝桌布上。
“主角，一个人？”张梧涵这次却来了，正站在窗台边。
“别取笑我了。”宣韶苦笑一下，一晚上的微笑应酬让他嘴角都有些僵硬。
“许哲声最近一直缠着我，他什么意思？”张梧涵喝着淡香的青柑乌龙。
宣韶侧头看着她，笑容淡了淡，“张梧涵，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不是猜到了吗？”
张梧涵耸耸肩，“我本以为你只是喜欢手指。大意了，原来我还输在性别上啊。”
“与性别没关系。”宣韶说。
“我们都是学院派的，许哲声不一样，光是琴声，我就能发现，他和我们不一样，也不会是一路人。”张梧涵自顾自说。
“他要问什么就说吧。”宣韶打断她，“不用送我这种祝福。”
张梧涵温柔的眸子盛着夜色，“宣韶，我和你一样，我不想说。”
宣韶的笑容仿佛嘲讽自己又仿佛嘲讽她，“是吗，我不觉得我们一样。”
宣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换了一处阳□□自喝茶。可惜他注定不得安宁，张梧涵看着他又被几个姑娘搭话，摆着笑容家教良好地低头温声说话，她忍不住莞尔，低下头去打字。
“帮大忙了。”许哲声正在定王台，手里提着一摞磁带。
王蒙夹着烟摆摆手，“哎，不客气，当年那些事，虽然我想管，但也没实际帮到多少，造孽啊……其他什么，我也不知道具体的。”
“说这些就够了。”许哲声笑了笑，颠了颠袋子，“大哥店子一直开着，我以后还来光顾啊！”
“好嘞。”王蒙乐呵呵地弹掉烟灰，“这次不买教辅了？”
许哲声乐了乐：“大哥，上次我可是买了这——么厚一摞！我这又不是生产队的驴！”
“行，好好做就行。”王蒙打了个哈欠，“挺晚了，又冷死了，快回去吧！”
许哲声神色淡淡地走在路上，寒风凛冽吹动一地枯落樟叶，他忽然很想喝杯酒，然而更清晰地想着的是宣韶，想着打听到的陈年旧事，拼凑出一些破碎的他。
去爬岳麓山好了。
这么冷的天里爬上岳麓山迎着寒风拉琴的人估计就他一个疯子吧。戴娭毑都看不下去了，一边极力劝阻一边破口大骂，可惜许哲声不听她的，他若是疯起来谁也拦不住，硬是要一个人站在岳麓山顶拉《流浪者之歌》，拉得狂放凄美，仿佛要拉断琴弦的泣血之鸣，除了和景色不太搭以外没什么问题。
游人驻足一会儿便离去，他一个人拉得酣畅淋漓，回肠荡气的乐音被高超的技法绚烂编织，如同吉普赛人癫狂的舞蹈。
直到一曲拉完他才靠着石头休息。全身有些发热，又被山顶的冷风吹寒，只剩白雾飘在面前散开。
宣韶今天生日你知道吗？他看到张梧涵发来的消息。
知道。
他想了想，点开静静挂着忙碌牌子的头像有点发呆。自从那天起他们便没发过消息也没见过面，聊天消息也停留在很久以前。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加号，按住了视频通话的按键。
九点的指针发出了叮咚的声响，伴随着宣韶的手机铃声一并响起，一时像是一场幻梦，是并不真切的呼唤之声。
他立马放下笔，接起电话放在桌上。
许哲声那里的风很大，吹着手机发出哗啦声，人不少，光也亮，或者说，那是由城市璀璨的灯光组成的纵横银河。
“晚上好。”许哲声说。
“你在……岳麓山？”宣韶努力看清了他所在的环境。
“聪明。”许哲声笑了笑，“生日快乐宣韶。”
宣韶顿了顿，笑着道：“这句话明天再说吧，我个人从不喜欢在这天过生日。”
许哲声挑眉。
宣韶带着手机走到阳台，许哲声看清了他身后密不透风的栏杆，黑色而冰冷的铁条将这里禁锢成一个牢房，犹可见其下正在慢慢散去的人群。这里就像一个笼子，保护与监禁并存，光鲜外表只一闪，余下的不过漫长的黑暗。
“你们家……都这样？”许哲声顿了顿，“不闷吗？”
“嗯？”宣韶疑惑了一下又明白过来：“啊，这个吗？只有我房里有。”
“跟监狱一样。”许哲声好似在往什么地方走，视频一颠一颠的。
“哈。”宣韶笑了一下，他没再说这个，而是问道，“这么晚了，你在岳麓山做什么，挺冷的吧？”
“我在这拉琴。”许哲声停了下来，“是不是挺疯的？”
“还行吧。”宣韶看着他身影晃荡，他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这里的月光落在庭中如若积水空明，疏影斜晃。他听到许哲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落在静谧的爱晚亭下，忽然有些想见他。
“许哲声。”宣韶轻轻唤他的名字。
“嗯？”许哲声哼道。
“我想见你。”宣韶声音涩涩的。
“……”许哲声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蛛丝缱绻缠绕，早有预兆的情网渐渐收紧。
顿了许久，许哲声轻笑一声：“那就不顾一切奔向我吧。”
月光濯风，灿若春岚般卷下的灯光乍开在少年漆黑的眸底。宣韶不由得扣紧手指靠紧在冰冷栏杆上。
“全身心追逐我才是你该做的吧？”
好主动的儿子（抹泪）……
宣韶家在岳麓山公馆，富人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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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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