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虫鸣在每个夜晚交织孩童的美梦,风扇嘎吱嘎吱吹着,小提琴的声音清澈穿透了朗空。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许哲声放下小提琴,捂脸无奈地对外面喊:“别唱了!我在拉琴啊!”
戴娭毑自从知道他要拉《海阔天空》后就一直在哼哼唱唱。许哲声知道她歌瘾大,总是想方设法乘她不在再练这首曲子,结果听说明天就艺术节了,这人还赖家里不出门了。
真是一点也受不了,许哲声掐着时间赶紧背着琴走了。
许哲声在群里发消息,说他先过去礼堂了。
乔玉文:这么早吗?那我也过去?反正一直在琴房。
鼓手也发消息,说他吃完饭就过去。
许哲声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宣韶发消息,大概在上课或者自习吧。他收了手机没再等,冲戴娭毑喊了一声就大步走出巷子了。
“宣韶!你好过分,怎么背叛我们大集体!”事实上,宣韶正被班上一群同学拽着要打亮片粉。因为既要参加班级合唱又要参加乐器合奏,所以他的妆略有不同,至少可以不打亮片粉。
“我不要——”宣韶捂着脸胡乱撞着。
“太可恶了!别想逃——”一个班已经上了亮片的男生群起而攻之,硬是摁着他让杨依依刮了两抹亮片在眼下。
“嗯,这样挺好看的。”老赵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干脆给你们乐器合奏的人也打了吧。”
宣韶生无可恋地坐在一边,总想不动声色刮掉那脸亮片。结果音乐老师一看,觉得还挺衬他偏白的肤色,大肆夸赞了一番,还丢给杨依依一个口红让她给宣韶涂上。
“我不要!”宣韶捂着嘴就跑,“我不见人了!”宣韶这次是真的疯狂逃窜出去了,男生身高腿长,一个不留神就窜上楼梯消失了。
“哎?”杨依依拿着口红愣了愣神,班里的男生都去换衣服了,一时也没人追他。
宣韶一步三台阶上了楼,也没人追他,他便慢下来缓缓走着。楼上风挺大,带着夏初的花香,热乎乎地吹拂,脸上厚粉被吹得微抖。这里黑漆漆的,但能见到远处高楼金光闪烁。
“嗯?”许哲声正在高台吹风,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宣韶。
能在这里见到许哲声,宣韶也是一愣。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你怎么在这里?”宣韶慢慢走过去,刚刚逃得有些急,现在呼吸都还有些喘。
“我没事做,上来吹风。”许哲声侧身,看清了对方脸上精致的妆。男生被逼着打了粉,更白皙了,眼妆在远处的光线偶尔的照射下反射细小微光,像落在黑暗中的星子,偶尔闪一闪又没入夜空的海水之中。他想摸一摸,却又忍住没手欠破坏掉这个妆,只是问道:“你呢?没在搞学习吗?”
“没有,作业不多,下午写完了。”宣韶说,“刚刚同学们要抓着我涂口红,我逃上来了。”
“不喜欢?”许哲声笑着凑近一步,“我倒觉得应该会很好看。”他伸手轻轻按在宣韶唇上,撩拨琴弦一般轻轻抚过他的嘴唇。
宣韶想说什么,许哲声却慢慢把手指挤进了他的唇间,漫不经心地搅弄着。宣韶像是被调教好的狗,下意识地舔他的手指,勾弄着让它进入得更深。
“你在害怕吗?”许哲声淡淡问。他其实能察觉到宣韶的懦弱和克制,虽然偶尔会有些不爽,会产生把宣韶弄得失神到再无法维系假面的阴暗念头,但他又能理解。在他父亲死时他也常常很是矛盾。
手指搅弄了一番收了回来,宣韶微微喘着气,被许哲声压着亲吻。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光,远处的五光十色和脚下的歌舞喧嚣都离得极远,树上的蝉长长地鸣叫了一声,像是溺水的呼求。宣韶脑子被吻得乱乱的,很深很强势地被夺走了氧气,被迫交缠了呼吸。他忽而想起曾听到的桃汁汽水炸开的声音,清爽地响在夏日夜晚,如同骨子里冒出的煮沸的声音。
“别害怕,宣韶。”许哲声慢慢说道,“有我在。”
班级的合奏比赛总是敷衍的,大家都知道什么最好看,韩舞音乐一响便纷纷抬头如饿狼眼冒绿光。
许哲声他们的节目放到了最后面,卡在大家精神很疲惫了的时候出场。不过他们都显得很淡然,乐音响起便有着吸人眼球的气场焊然降下。
“钢琴是宣韶?他原来还会钢琴?”颜承宇放下笔愣了愣,“我草,秀啊!”
“我也没听说过诶。”他身边的学生会女生也是讶然,但是立马两眼放光地盯着他挪不开眼了,“不管他弹得怎么样,反正脸在江山在!”
颜承宇:“……你说得有道理。”
“道具组道具组!”女生小声喊了一声,赶紧让人抬了话筒架上去了。
“我是无线麦克风,这两个都给宣韶吧。”许哲声接过话筒,蹲在钢琴边调高度。
宣韶已经很久没上过大舞台了,何况坐在琴凳上。红色的幕布总是像精致的牢笼,他是待享用被评判指指点点的食物,每个人的目光言语都如刀叉,连聚光灯也耀眼如餐具寒光。他蜷起手指虚虚搭在钢琴上,看着许哲声单膝跪地调试话筒,忽而有一种他在为自己擦干净皮鞋整理鞋带的微妙错觉。他鬼使神差伸手,待反应过来已按在了许哲声头上。
二人俱是一愣,许哲声伸手扯住他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借力站了起来。这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普通的加油鼓励,一时没人发觉其中黏稠的情绪。
幕布拉开的一瞬间,各种声音如潮水涌了过来,他被淹没在耀眼的灯光里,他看不见,但敏感的听力捕捉了各个地方的不同话语。明明很讨厌这里,明明很惧怕这里,然而他心中忽而又生起一丝亲切,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他深吸一口气,温热的风从指缝漏过,重重地按下的低音接上横跨漫长黑白键的高双音。
re和降xi,do和la,下行双音音阶……辽阔宽广的声音如同大海翻滚。
底下的观众不一定懂,但华丽而美的动作却一定是吸引人的。宣韶重叠的手指华丽地压下又撤开,像是层叠枫叶,随着纤细的手腕荡开圆弧形的云浪。
他舍弃灵活跑动和第三层音符,换来大海辽阔的重量,慢慢退潮而去,引出了大提琴的悠扬旋律。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饱满的音符一瞬间隐入,小提琴较深沉的音色迅速插入,干净透亮。互为铺垫,唱着和音。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谁明白我……”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自由是信仰,是追求,是触不到。这首歌火得那么理所应当,他们便很少去思考什么。
天空高远明静,正是那高昂的小提琴音,大地宽广深远,便是那深沉相伴的大提琴声。那他是什么呢?存在感大大降低的钢琴,默默发出断续伴奏的钢琴之音,你是什么呢?
聚光灯亮得晃眼,琴声落在人海中如雨水落入海洋中,他忽而想起这座城一年四季相伴的雨水,想起虫鸣如潮,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自由得让人热泪盈眶。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琴声愈发热烈,拉满弓的长双音划了个八度,随着高高扬起的琴头和后仰的腰身揉出了高而锐利的宣言。
架子鼓激烈用力,许哲声迅速划下把位要接本该属于电吉他的间奏。身后的钢琴忽然剧烈鸣响。这段经典而不朽的间奏的响起总是带着震撼与感动的,许哲声一瞬间晃了晃神,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回头看自己的钢琴。
长八度的跨越是如此艰难,和弦被简化后略微有些单薄,软弱无力的第四指被代替,宣韶只能不断跳跃,迅速换手,就像歌曲中诉说的苦痛,用奔跑追逐来仰望。
小提琴跟了上去,和上了低音,将本来是它最美的领域的高音让给了钢琴。许哲声一如他承诺的那样,放轻了力度靠近指板,作为平静柔顺的垫音让钢琴在海面上波涛汹涌。
多么不合理的安排,多么辛苦的逞强,多么违背宣韶的审美,几乎触及他所禁忌了。然而又是那么优雅,优雅地哭号,优雅地歌唱。
一瞬间他好似回归了正常,回归了从前的热烈巅峰,弹到手指流血也要微笑。
彩灯闪烁,荧光成海,小鸣虫身体发出巨大的鼓噪之音,没有那么好听,但令人动容。
原来音乐是海。眼泪落在里面不值一提,汗水落在其中不值得一眼。它宽广,无悲无喜,千里浩渺烟波望不尽头,这是名为音乐的贯穿一生的苦海,荆棘贯穿的疼痛与黄沙跑马的畅然。颠倒过世界的海水倒灌,在指尖化为缓慢流淌的细流,这是被驯服的音乐,是为他倾倒的海洋。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小提琴微微修改了旋律,长而饱满的琴弓划出的双音,在迅速跃动的上行音阶后回归**主旋律。大提琴再次跟上,架子鼓也激昂绚烂。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宣韶的手疼痛无力垂了下来,白热的灯光打在身上,他微微仰头喘气,大睁的双眼里一瞬间的闪动隐入到眼镜后。他看着耀眼灿烂的许哲声,小提琴在长鸣,台下在沸腾,他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仿佛呆滞在那儿。
好想哭……
还不能结束。
那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他慢慢按下柔软无力的单音,最后的升华不重要了,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们不平等,光是站上这个舞台就耗光了所有的幸运与勇气。这是少年最热烈的温柔话语。
渡我,成全我,爱我。这些声音,他都听到了。
作者起了一身荨麻疹,加上腹痛,勉强更了一章吧……
这个算是转移点了,将自己交给彼此,教对方唱出最美丽的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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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鸣潮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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