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惨烈的撞门声中，远瞧着一辆马车朝着这个方向奔来。
“这地方好生热闹。”
宋可唯下车时差点惊了个仰倒。李宅昨晚上像聊斋里的寺庙似的找不到一个活人，大早上居然有点人气儿了，只是看上去都不是好相与的。
“呵，撞门呐。”
张氏看向这眼生的小丫头片子，眼神不善，满是被打断的恼怒。眯眼打量片刻，望见那马车帘子上绣着金线，连家仆个个孔武有力，身形高大，料想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许是出来找乐子的，不知怎的恰好摸到这边，怕不是那女子心思天真，过来打抱不平。
张氏忽而笑开：“妾身云城赵家赵张氏，此处本就是我们赵家的宅子，里头住的也是家中的姑娘。不知姑娘你……”
三言两句嘴皮子一张，李元霜的宅子，成了云城赵家的私产。
宋可唯没想到送个礼如此麻烦，要是不解决了赵家的隐患，这笔金银刚抬近李宅，明儿个就到了赵家。
“云城赵氏？没听说过。”张氏刚要变脸色，就见那趾高气扬的姑娘百无聊赖地摆摆手，不愿多听，“那你听好了：我是京城武家的小姐。住在这的李姑娘是我的朋友，今天就要随我回京城去。你要是想拦我，不如问问你家老爷，配不配我们丞相府的面子。”
张氏面色大变。
哪怕是乡野村妇，也不会不知道权倾朝野的武相。她观这女子的周生气度，果真是名门贵族将养出来，可心中又怀着一股侥幸——
李元霜家中逢变之后，与贵女们早就断了往来。哪怕有年少的交情，许多年过去，贵人们又怎肯多管她一个失势孤女的家中闲事？
她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想先打打太极，“姑娘此言差矣。霜儿毕竟是我们赵家……”
“我管你？”
宋可唯听得不耐烦，转身拔出侍卫剑鞘里的剑，直指张氏。
“这——”
张氏倒退连连，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绝，却没料到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一个可以好好听她说话被她糊弄的主，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不说这身份是真是假，寻常大户人家的家仆，出行哪有佩剑的？她不过是一商人的正妻，哪见过官宦人家喊打喊杀的架势。民不与官斗，向来是真理。
“实在对不住武小姐，是妾身今日有眼无珠，不识得小姐尊驾……”
“我不爱听废话。”宋可唯随手把剑插回去。
系统看了全程，忍不住星星眼，【呜呜，宿主好帅耶！】
“嗨呀，一般一般。”宋可唯回道。
不知怎的，门口的声音消停一阵儿，又喧闹起来。李元霜捂住耳朵，漠然地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石桌上。
“李小姐？”宋可唯上前敲门。
里头可能没听到，她拖长了嗓音叫唤，“元霜姐姐，是我！”
话说的像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年男人。
头像是我，不满意？
宋可唯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恰逢此时，李元霜费劲地开了半扇门。宋可唯看见脚边的石凳，没多说什么，悄咪咪用脚把它踢远一点。
她力气比一般人大，做起这个来也很隐蔽，至少李元霜完全没看出来娇娇弱弱的宋姑娘背地里脚尖轻轻一抵，石凳悄无声息挪了十来公分。
“今天的事情，真是多谢姑娘了。”李元霜盈盈一拜，行了个大礼。
宋可唯扶她起来，直言道：“选秀的事，你虽然用计瞒过了这群亲戚，他们可能不会算计你秀女的名头，但毕竟惦记着你的私产。云城最好不要久待，不然元旦晚上抬顶轿子给老头子冲喜，这种事情太好操作了。”
“我知道。”李元霜扶着宋可唯的手站起来，极力不透露出丝毫的柔弱和恐惧，但颤抖的肢体毕竟瞒不住人，宋可唯稳稳扶住她的同时，心里有了打算。
“我这点家私，勉强还算得上丰厚，够请一些人来帮忙看护，但……”
财帛动人心，宋可唯明白她的未尽之言。李元霜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没被亲戚坑死，请来保护她的人万一生了歹念，照样没她好果子吃。她是不敢赌。
宋可唯说：“去京城吧。刚好在那边过个年，开了春，约莫就要入宫了。”
她所说的，李元霜并非没有考虑过，直到现在也没有将其付诸行动，必然是有所顾虑。李元霜叹息，“京城处处是达官贵人，我一介平民百姓，去了只会死得更快。”
“没关系，找个靠山就好。”闻言，宋可唯倒觉得这事情好解决，李元霜在京城没有倚仗，那寻一个便是了。
宋可唯冷静道，“我现在修书一封，你带着它去武丞相府上，找二小姐武艺馨。她不日也要入宫，刚好带着你。”
李元霜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秀女之间毕竟是竞争关系，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那么多，皇帝却只有一个，宠爱像年底穷人家的粥，越喝越稀薄。
只要李元霜本人有去京城的意愿，其余困难都好解决。武艺馨不会反对在宫中多出一个盟友，她天然对女人没什么恶感，哪怕是和世家小姐对呛，当天吵完转头就把事情抛之脑后。
“外头是马车和一些金银，还有我雇来撑场面的护卫。你有什么东西赶快收拾，今日趁早启程。”
空口白牙说她是武相家的小姐，多少有风险。强龙难压地头蛇，等张氏回过神来，不难发觉她言行处处是破绽，再杀个回马枪。武家和宋可唯同龄的也就两个嫡小姐，一个失踪的消息虽然还没传出去，但也很久没出现在世人面前，另一个选秀在即，估计正忙着呢。
一个时辰之后，李元霜出发。她站在马车前，宋可唯祝她一路顺风。她的美貌在阳光下恍然与夜间不同，眼角眉梢大多时刻看不到什么情绪波动，欢乐和懊恼都表现得很表面，可不容辩驳的是，美就是美。
美貌是武器，有时候不比刀剑利刃差。李元霜自认为年龄虚长宋可唯几岁，吃过的哭、经历的事毕竟还是要比她多一点，劝告到嘴边了，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李元霜想，她所认为的那一套理论，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只是放不下身段去运用美貌，进宫多少是一种认输。然而她摆在帝王面前的砝码也很明晰，她为官清廉的父亲，她父亲在民间的威望。美貌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但如果发挥其效用，有时甚至比清清楚楚的利益还要动人……
“我……我要是顺利进宫，必定会助武小姐一臂之力。”
真的谢谢你。
李元霜再拜，这次宋可唯没有扶她，还了一礼。
宋可唯实际上也有自己的私心。武艺馨太年轻了，对世间险恶的了解远远没有嫡姐来的深刻。她只是被教导，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精于算计，不择手段，却没有真正走进这样的黑暗之中。
有李元霜在，多少能有个人真心待她。
马车掉了个头，向前去了。宋可唯慢悠悠步行回驿站，没想到来时声势浩大，走的时候干干净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快回头！李元霜在偷偷看你哦。你现在把脸转过去可以吓她一跳。】
宋可唯：“好好的，我吓她做什么。”
【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小把戏。】
“确实。不过这也要分情况。比如我好不容易在美女姐姐面前树立起一种光明正直的形象，就不会为了一时乐趣轻易打破。”宋可唯头头是道。
系统表示迷惑。
看来人工智能还是不能理解小女孩的偶像包袱。
-
日上三竿，宋可唯在房间里和系统看《x嬛传》，一时津津有味，忘却了时间乃至忘记了腹中的饥饿。
男主角大喊：“毒妇……你这毒妇！”
系统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隐隐有种变态的快感，噗嗤笑出声了。它有点意犹未尽，【宿主，快到大结局了。下一部看什么？】
“看《x禧攻略》吧。”
宋新云敲门许久不见堂姐开门，心里怀疑顿生：别是姐姐又对那狗皇帝旧情复燃，跑去皇城送死去了！
他推门而入，大喊一声：“三姐姐——？”
满脸是泪的宋可唯回头，眸光破碎而哀伤，通红的眼睛和微微抽动的鼻翼暴露在宋新云惊愕的目光之下，分外惹人怜惜。
宋新云瞳孔地震，“……姐，你怎么了？”
“是你啊。”女主角言犹在耳，此刻已经牵动不了宋可唯的情绪。她一点被堂弟撞破躲在驿站偷看电视剧的羞愧都没有，随手擦擦眼泪，分外正经道，“只是想念娘亲了。”
没等宋新云反应过来，宋可唯迅速转移话题，“娘亲让我尽早启程去佛山。你姐夫那边怎么安排，跟我们走还是……？”
萧烛怎么说也是原文大BOSS，和男女主对手戏比较多，推动剧情偏离值少不了要从他身上榨点信息出来。宋夫人走的时候没带他，说明这俩天他都是跟着宋新云活动。
“姐夫和我们一起。”宋新云还在纠结姐姐宝贵的眼泪，但不妨碍他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突出消息，“他前几年都住在佛山，会有相熟的人接应我们，方便藏好。安顿好姐姐你，我再找机会回漠南。”
“去佛山只是为了藏我？”
“大娘没细讲。”
这回答差不多是“没错”的意思。她娘可能要在漠南搞大动作……
起兵谋反？
兵是现成的。但边境动荡，战事刚刚平息，外族要是趁机卷土重来，入主中原，领兵起事的宋家就是千古罪人，哪怕他们打着萧烛的旗号。
毕竟明面上，萧烛已然暴毙，他的名头可能也不那么管用……
宋可唯想起自己是他唯一的妃子，“我们家到底要干什么？爹娘不会说我给萧烛生了个孩子，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这倒是挺好的借口。如果世家乐意买账，甚至可以兵不刃血逼萧瑜退位。可问题是没人乐意见到大权落进宋家手里，皇位要是萧瑜坐，他一无母家，二无子嗣，后宫又空缺，谁家的女儿都能去争一争后位。换了个小崽子上台，外戚把持朝政，对世家来说，局面不一定有现在好。
宋新云脸色一言难尽，“姐，你胡说些什么呢。姐夫强行娶你进宫的时候咱家都没想谋反，更何况现在。”
没想造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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