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没气了……”粗嗓子明显慌张起来。
“他娘的,一群废物!一个娘们儿都看不好!”领头模样的人气得手抖,“怎么?还不动手?还等着我亲自上手救?“
闻言,几个山匪模样的人忙托起云思雨,将她从神坛下方拖行至梁柱一旁靠坐着。
继而,她只觉几双粗糙的大手在她头顶和人中处一阵大力按压,手法倒还娴熟。
不远处的弥勒佛像早已残破不堪,断落在地上展着“施无畏印”的右掌处一片血红。
佛像脸上的黄漆剥落得七零八落,露出的木质似是森白骨骸。失了双瞳的眼眶空洞不堪。恍然间那挂在弥勒佛脸上的笑,阴邪地扭曲起来,笑声铺天盖地而来,如巨手般死死压在云思雨的胸口,让她透不出一丝气来。
“怕是不行了……属下几个……方才只想教训一下她,没想到这婆娘竟是个犟骨头。咱这一拽,哪晓得不上不下正好磕到了这佛像的断臂上...”
“哐次——”领头人盛怒之下砸了手边的香炉,香炉霎时间裂成无数碎片,瓷末四溅如麻。“教训?我还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跟没见过女人一样!”
香炉的碎片溅到云思雨的手背,如针刺一般,让她猝然感到一阵抽痛,她那停了几拍的心这才猛然一跳。
“自称‘属下’?莫非这群人并不是普通的山匪?到底是什么人?”云思雨试图思考山匪方才的话,可头却痛得如同裂开了一般让她再不能往深了想。此时,她只想尽快逃离这破庙。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埋了吧。”一阵沉默后,终于冒出个微弱的声音。
“埋了?不埋难道等你来吃干啃净吗?蠢货!”领头人说着抡了一拳说话人的脑壳,仍解不了气,“你们两个先去挖坑。”
“是。”二人回答异常整齐。
交代完,领头人也一并出了庙。
“埋了?天杀的匪徒...这是要将我活埋了…”云思雨听闻一震,“莫慌……莫慌...他们挖坑还需要时间...两个人挖一个七尺大坑,算起来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她边安慰自己,边试图尽快恢复身体的知觉。
时间点滴流逝,佛像那扭曲的笑脸逼得越来越近,几乎将她所剩无几的意识碾碎。她拼命集中意念,想着只要能恢复一点力气,就能拔下头上的珠钗,刺入永定穴,化解这死局。奈何,现下浑身能动之处,也不过右手小指。
而那阴邪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叫她胸口越发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竟传来一阵兵器相撞的打斗声。虽看不见情形,光听声音便能判断,来人身手快而狠。
不消片刻,随着几声身体重重落地,打斗声也停了下来。
她的心猛然一沉,反而更加紧张。胜负如何?是敌是友?
来人蒙着面,一身黑衣,已然凑了过来。
静止的空气中,强烈的恐惧反而让她冲破了一口气,猛然睁眼间,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眸,近在眼前!
那双眼带着一种强而莫名的引力,看向它的人如同站在绝美的崖边,流连忘返,却又唯恐下一刻堕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没死就好……能动吗?”男子的问话夹杂着咳嗽,话语被沉重的呼吸阻隔得短促而又断断续续。
“你是谁?”云思雨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力。
顾临渊见状,不再多言,一把将她拉起,背在背上,起身向破庙外冲去。
“别乱动。”他的喘息沉重,语调依旧冷静,“你刚恢复,跑不快。刚才出去的那些人,随时可能发现异常。”
林间寒意彻骨,而那诡异的笑竟也从破庙里追了出来。
“在那边!那边有动静!”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喊声,是方才领头人的嗓音。
云思雨心头一紧,“他们追过来了!”
“别出声。”顾临渊低语,强忍着痛苦,加快脚步钻进一片深草,快速将云思雨从背上放下。
刚跪坐下来,他便急忙一手捂胸,另一只手掩住口鼻,试图遏制住喉间的蠕动,
他的呼吸变得愈加急促沉重,额角冷汗涔涔,胸头如万箭穿心。
最终,还是无法压抑。
只见他胸口一震,闷声咳出,用来捂嘴的掌心瞬间被鲜血染红,烈烈灼目。
“你受伤了!”云思雨唇角微微颤动,已然忘了自己的伤,想起身上前搀扶。
“旧疾,无碍。”顾临渊轻声一言,伸手挡了一下,又将手指搭在嘴边,以示噤声,双眸已开始警觉地环顾起四周来,深怕自己方才的动静引来贼人。
此时,他似乎已经缓过来了些,至少在云思雨看来是这样的。
他用手随意抹了一把嘴角,又将手搭放在膝盖上,五指紧握成拳,依旧微微颤抖着。
虽说是旧疾,但如今这光景,多少与搭救自己脱不了关系。
云思雨看向顾临渊,不忍道:“你先走吧,他们要抓的是...”
“应该就在这附近。”
云思雨话未说完,几个山匪的说话声已来到了耳边,逼得她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周遭静极,山匪用刀打着草搜索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
几声乌啼,凄然如婴孩啼哭。寒意让人透不过气来。
突然,一把刀猛然插进了两人藏身的草丛,月光下闪着逼人的寒光。
只是,还未等来人拨开高草一探究竟,顾临渊已一手握住那刀,手腕一拧,连人带刀将其猛地拖进草丛,只听轻微的骨裂声伴随着短促的闷哼,血光乍现,来人还未来得及半点反抗,已然没了声响。
其动作之快,都未及云思雨片刻思考,只得木然怔在尸体一旁。
一声闷咳,将云思雨猛然唤醒。只见那顾临渊又咳出一滩血来。
“你在这别动,他们很快会发现少了人,我去引开他们,机灵点,能不能躲过今夜,便看你运气了。”顾临渊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完,便起身要走。
“让我去。”云思雨情急间,不由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那手冰凉如水。
顾临渊微怔,回首看了她一眼。
混沌中,他一双明眸刚中化柔,却又沉稳淡然,如秋池溢光,划破寒意。
“你我萍水相逢,你又病得那么重。今夜我本已是死局,连累他人受死,此绝非我云思雨为人之道。生死有命,我恢复得也差不多了,若我命不该绝,自然死不了。放心吧,你先走吧。”
她对眼前重病的顾临渊坚决道,一手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梅色玉环,一边勉强支起了身子。
顾临渊也顺着看到了那玉环,又一把将她压了回去,似笑非笑道:
“恢复得差不多?你头上的血还没干吧?云姑娘。”
说话间,那颀长的身影倏然没入了无边的暗夜之中。唯余一缕冷风从他消失的方向吹来。
“那边——小娘们,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紧接着,三五个人的脚步声急促响起,迅速追向远处,脚下的枯枝裂响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刺耳,那声音就这样,越来越远。
寂寂山夜,凄然可怖。
恍然间,佛像的寒笑竟又响了起来,刺得云思雨两耳生疼,纵使捂住了双耳,也无济于事。
“啊——”一声刺耳的惨叫在寂静中回响,生生截断了云思雨的呼吸。
她连忙寻着声音奔去,可脚下的红色泥土却变得越发黏腻,她心里越想快,脚上却越是艰难。摔倒又爬起,爬起再摔倒…
也不知摸爬滚打了多久,她才看到不远处,方才那男子满脸是血,正被破庙里佛像的那只断手高高举起,那手早已将其穿胸而过…
“不要…不要!”
“小姐,小姐,你醒醒,快醒醒。”
云思雨猛然睁开了眼,早已是泪流满面,冷汗不止,里衣全然湿透。
是梦,又是这个梦。
两个月前被山匪虏去的那段痛苦过往,自她独自从山里头破血流地回来后,便时常在她梦靥里重演。
“小姐,又做噩梦了吧。”紫林清脆的声音将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小姐,你可要保重啊……”紫林掺着云思雨下了床,一手还不忘仔细擦去她额间的汗珠。
云思雨走到梳妆案前坐下,定定地看了看镜中自己额角的疤,心下凄然,“罢了吧,至少还活着。也不知道那日搭救自己的人如今是否依旧安好…?”
见云思雨不语,紫林又接着道:“小姐,你别想太多,不管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安然回来才是正经的。况且,谭二公子亦非俗人,万不会听信那些市井谣言。”
“街坊里又在传些什么难听话?有什么新鲜的没有?”云思雨若有所思的拿起了梳子,说着便梳起头来。
紫林吐了吐舌头,自是察觉到自己这张笨嘴可真是哪壶子不开提到了哪壶。
她忙抢过云思雨手上的梳子,细细的梳起来,又谄媚地笑道:“小姐呀,您的头发可真美。您这容貌啊,就是金山银山咱也不换,难怪谭二公子被您迷得死死的。”
“呵,你这油嘴滑舌的,当心哪日嘴里着了火。”
见云思雨又恢复了常日的语气,紫林才松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又夸张道:“小姐,其实,紫林真的为您不值。那些平日里嚼你舌根胡说八道的人,怕是都不知道得了您多大的好处呢。若不是您那些日子不眠不休的赶着修正图纸,那曲觞机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绘出来。连着发烧好几日,都没歇息,紫林看着都心疼。”
“咱大宴国旱多水少,曲觞机蓄水取水,必能解大宴历来缺粮的大事。朝廷就该昭告天下,让全大宴人的都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凭什么女子便不能在正册上留名,偏还要忍受哪些市井流言。”紫林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
“哎呀”,头发牵动头皮的痛觉让云思雨不禁轻呼一声。
“呀,小姐,紫林该死,手太笨了,弄疼你了吧…”
“市井流言”,云思雨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心头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怕只怕是“人言可畏”。
想来,谭臻也已有好些日子未来过了。
正此时,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响起。紫林刚取下门闩,柳儿已经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慌张地说道:“小姐,是谭家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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