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向父皇告发此事,谁知父皇原也知道,他反而劝我不要多生事端。
我抑郁了:“父皇,您不是明君吗?”
父皇和我爸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很多时候言行举止也像极了我的便宜父亲,但是这个时候,我就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冷血:“黎儿,姜家有一块明玉就够了,不需要第二块和氏璧。”
我知道父皇虽然看似宠爱我,但那只不过是逗猫逗狗似的,原则上从不会迁就我,朝政大事,他决定了就绝不会更改。
我无可奈何,虽然想过写大字报等方式替姜满澄清,但我怕他到时候要在姜家人面前以死谢罪,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忙前忙后一圈,到头来都不过是做无用功,垂头丧气地挪到了姜满面前:“对不住,我太无能了。”
姜满宽和地笑了:“殿下不必自责,我并不委屈。”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盯着他:“夫子,你也是人,为什么不委屈,你就应该委屈!我知道夫子在姜家处境艰难,可惜我是一个咳……草包公主,也帮不上夫子什么。”
“但是将来有朝一日,如果我登上帝位……不是,是我皇兄登上帝位,我绝不令夫子受制于人!”
我说这话是诚心诚意的,不掺一点水分,但姜满大约视作孩提戏言,只不过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根本不相信我!
我气得不行,又拿他没办法。
姜满见我扭过头,也跟着挪了一步,他对我:“殿下,采涯信你的。”
我顿时笑逐颜开,雀跃起来。
为表决心,我和姜满道:“夫子,我以前不该不好好听课的,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夫子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姜满听见这话显然更开心,我这才是那什么拍马屁拍对了地方!
我骄傲无比,毕竟能恭维到姜满的心坎上,舍我其谁?
学了一段时日,我发现经史子集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枯燥乏味,而是妙趣横生,它们在姜满的眼中都是有血有肉的,自然,我还到不了他那种境界。
不过我竟然意外地爱上了钻研诗词,拎着一卷诗集就跑到了姜满跟前:“夫子夫子,我喜欢这句诗‘酒不到刘伶坟上土’,真的太有意境了!”
姜满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殿下以为,此句何解?”
我没有那么多的文学天赋,只是谈了谈自己的见解:“他一个酒鬼,死后却没人以酒祭奠他,那当然是馋虫抓心挠肺了!多有意思。”
姜满忍不住笑了:“殿下的见解,实在令我耳目一新。”
不管好话歹话,我都将这当成是夸奖了。
中元灯会,我和姜满一起结伴出游,路上遇到了一伙匪徒强抢民女,可恶,这种事情我是绝不能容忍的。
我立刻派人去制止,但我显然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这次出游,因为我嫌兴师动众,没让太多人跟着我们,所以侍卫数量不多。
他们应付那几个江湖匪徒,显然捉襟见肘。
期间有一个悍匪持刀向我砍来,刀锋离我不过一尺之遥,我心跳骤停,紧张地闭上了眼。
这时候一双手挡在了我面前,姜满竟然空手接白刃,他生生替我受了这一刀,手臂上皮肉外翻血肉模糊,我看的心头一紧。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姜满也是会武功的,他平素看着柔柔弱弱,文弱书生的样子,竟然一脚踹开了那悍匪,从侍卫手里拔出剑来,用完好的左手使剑。
还好最后是我们的人赢了。
姜满坐回了马车里,我看着他的手臂扑簌簌地掉眼泪,根本停不下来,第一次觉得愧疚难当,又生他的气:“姜采涯,你为什么随便就挡上来!不管怎么样,我顶多就是脸上被划一刀而已,可你是读书人啊!万一你的右手废了今后不能写字怎么办?”
姜满愣住了,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殿下的安危比什么都要紧,采涯不过一介微命,生死微不足道,若能护殿下周全,才算是不虚此生。”
我还没来得及伤心多久,就被姜满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万恶的封建时代!
我讨厌它!
虽然我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人,但是我还是要说:“姜采涯!你给我听好了,谁说你的性命无足轻重?!你是对我最重要的人!你必须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姜满失语,只顾着怔怔地看着我。
我继续给他灌输先进的现代思想:“我跟你说,我和你的性命是一样重要的,大家都只有一条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性命,夫子,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慰了。”
姜满一向对我有求必应,但显然我这段话对他的世界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他举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僵在半空中,憋了半天居然憋不出话来骗我,而是死心眼地道:“殿下千金之躯,臣怎么能比?”
我再次噎住了,教他那么久,一朝回到解放前,我故意拉下脸来:“姜采涯,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请父皇给我换一位夫子!”
我说这话只是吓吓他,但姜满却信以为真了,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殿下……”
我看着他这幅模样,也说不出狠话来了,立刻把节操丢到九霄云外:“夫子,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除了你,还有谁愿意教我呢?”
我这种混世魔王,所有的老学究都恨不得别和我挨上边,生怕被我气得折寿十年。
姜满却认真地对我道:“殿下冰雪聪明,没人会不喜欢殿下。”
虽然是恭维话,但是我听着还是很开心的。
马车一路疾驰,紧赶慢赶地到了皇宫,不管怎么说,姜满的那只手臂总算是保住了,也不影响他写字读书,但可惜的是,那样好看的手上,从今往后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
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看着姜满的手臂长吁短叹,后来才想到这不是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好在姜满脾气好不与我计较。
我就这样后知后觉地做了一堆让他伤心的事,却还无知无觉。
他总是委曲求全。
狩猎会上,皇姐君曦一袭红装英姿飒爽,她在比试上拔得头筹,赢得一片叫好声,皇兄文韬武略,清谈会上风头无二,而我嘛,我负责叫好。
皇姐提着一只小狐狸向我走来,摸了摸我的头:“聆聆,回头我把这狐皮剥了,给你做件狐裘。”
皇姐总喜欢喊我聆聆,我最开始浑身别扭,不过听久了也就习惯了,渐渐的,我也觉得自己就叫君聆,是大雍朝的十六公主。
万千宠爱于一身,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皇姐眼尖地注意到我手上戴着的一串莲花古珠手串,牵起嘴角问我:“聆聆,你不是一向不爱戴首饰吗?嫌这些东西累赘,又细皮嫩肉的,戴了不舒服。”
确实,不过这串手链是姜满送我的。
雍朝拜师要送礼,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因为原身特别厌恶姜满,连表面功夫也不做,我后来才给姜满补上了。
他呢,一向是“无功不肯受禄”,非得给我回礼,就增了一串手链给我,我当然不好辜负他的心意了,故意天天戴着。
我笑了笑,没跟皇姐说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只是道:“人总是会变的嘛。”
皇姐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道:“聆聆的确和从前大不相同。”
“分外乖巧惹人疼。”
我对这夸奖受之泰然:“那是自然。”
皇兄他去民间微服私访一趟,给我带回来一堆民间小玩意,的确有趣。
我就这么拎着一大堆礼物回了公主府,因为本殿下已经年满十九,父皇给我单独开了间府邸。
路上我撞见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衣,打扮得披麻戴孝的,见了我也不行礼,匆匆忙忙地要走,怪人一个。
我喊住了他:“等一下,你是何人?”
那人回身望了我一眼,我惊讶地死死望着他,他竟然和姜满长得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下半张脸,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他不情不愿地躬身行礼:“草民晏礼见过公主殿下。”
晏礼?
这个名字很耳熟,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片刻却又想不起来。
晏礼见我一脸茫然,好心地提醒我道:“草民是殿下四年前从春风楼带回来的。”
那他岂不是那个……那个花魁?
我还没逛过花楼呢,也没见过这种传说中的花魁,初见只顾着惊讶了,我细细打量他,发现晏礼的确是有一种……媚骨天成的韵味?
可以这么说吗?
他和姜满只是有一点相似而已,但是本质上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我自以为自己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忘了一件事,权力是什么东西,它可以使人变作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我年过十九,在雍朝已经算是高龄了,父皇张罗着我的婚事,因为我最得圣心,京中的才俊子弟都可以任我挑选,看上谁都行。
但是在父皇问我可有心上人的时候,我眼前无端闪过一帧画面。
一个高冠博带的青年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落完最后一笔,他抬起了头,和我对视。
那是姜满的脸。
我突然就有点心烦意乱,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他是我的夫子,我只是他的学生。
师徒相恋,有悖纲常。
一定是我最近夜夜笙歌,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我抿了抿唇,听见自己开口:“我没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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