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默了好一阵,沈正渝追问,“到底是不是?”
沈轩抿唇,算是默认。
沈正渝一拍手,激动了好一阵。
回想起那封召信太后所提,他目光微沉,“那你可得抓紧,太后催我回京,字里行间都是要亲自给你寻门亲事,还说要让你在皇后宴上好好相看一二。”
“照你表兄那家的做派,多半也是要给你找文人世家的姑娘。”
“我同陛下说过,这婚事我自己争。”
沈正渝摇头微叹。
他这儿子来京城还是太少,虽行军多年,不是不会看人,可终归太过年轻。
京城这些人都成了精,能在其中摸爬滚打的人大多颇有城府,比行伍之人能说会道得多,圣上既然没有当场赐婚,想必也是有所顾虑,毕竟那可是兵部。
何况此番召自家儿子回京,给了这么个官职,还颇有将幽州的兵权收回的打算,一来是为了防止西境随时起战事,二来便应当是防他拥兵自重。
至于太后那边,虽是喜欢杨英留下的这个儿子,可对他沈家就不一样了......
杨英当年被突厥围困在夏州,是因为他没能从前线及时赶回来。
这江山换了人,终究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啊...
他看了看儿子,瞧见那极似杨英的眸子,抬头望向天际,笑了笑喊道:“卫家小姑娘也不一定瞧得上你。”
似是被戳中心事,沈轩眼皮一掀,下颚紧绷,一时间不想再搭理他。
“这京城的姑娘眼光可高,卫家那姑娘肯定长得好看,看上的不止咱们一家。”沈正渝睨了眼,“还是我和你娘这样打小来的情分好啊。”
他可不像自家儿子,从小到大没同几个姑娘说过话,看这样子,估计连怎么和姑娘说话都不知道。
沈轩未置一词,眼中却透出了几股认真劲儿。
他说的没错,觊觎的人很多。
他默了一阵,坐端了些,“我去给安平侯府递帖拜访。”
沈正渝眉角一扬,点头赞成,“备好礼就立刻去,多去别人家露露脸。”
“知道。”
见沈轩眉头紧锁,好像那北境还有战事似的,沈正渝直叹,手上指指点点,“卫家这些年可不容易,你要想娶人家姑娘,便多对卫家帮扶一二,多上点心。”
“明日十五,正好休沐,卫家的夫人身子不好,你去药铺挑几味药材,也算是帮我回礼了。”
*
厚重的城门敞开一道缝隙,将破晓的微光放入沉寂。
城门口聚集的商队陆续涌入,来往的马车将京城悄然唤醒。
每月十五药铺都有义诊,一直以来,卫明姝义诊都是用药姑这个化名,对外只称是任医正的徒弟,常穿白衣,以纱遮面。
阮家的商队今日来京城,卫明姝便带着人出城去接。
走下马车,便看到一青衣男子站在车马前指挥着搬运货物。
阮文卿注意到了那辆马车,见到车上的白衣女子,刚准备询问,却见那女子取下面纱,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他诧异道:“怎么是明姝过来?”
忽然想到什么,他笑了笑,“这几日忙着生意,那把伞......”
“一把伞而已,阮公子不必还了。”卫明姝看了看身后的商队,“别站这里了,进城再说。”
运着药材的车行至药铺前,已经快到了施诊的时候,卫明姝便帮忙往铺子里搬箱子。
刚搬起箱子,便听到旁边温和的声音:“明姝你别搬了,他们能搬完。”
“没事的。”
阮文卿从她手中接过箱子道:“那便我来搬吧,听药铺的姑娘说你是这铺子的东家,东家不如去查验货物,这里有我。”
卫明姝听后,心下一暖,收了回手,“这样也好,多谢。”
仔细对了一边货单,门口已经站了些来看诊的人,卫明姝拿起箱子,同任医正坐在药铺前,将清点归置货物的事交给任玉荷。
她将箱子放在桌上,拿出两个脉枕放在椅子正前方。
铺中伙计在桌子左上角摆了笔架,架上倒悬两只毛笔。
怕自己声音被识出,卫明姝扮的是个哑娘,问诊的一直是任医正,若是些寻常风寒则她直接开了方子,碰上些不常见的病症,她便在一旁听着。
笔架刚刚挂起,一人便坐在桌前,将手搭上脉枕。
任医正诊过脉,同病人说了病症,卫明姝认真听后,写好方子给他过目。
将药方交给病人,便注意到对面书铺门口站着一身穿素色布衣的妇人。
妇人头发略微有些凌乱,正拍着怀中的孩子,似是在看她。
卫明姝碰到过这种情况,只向妇人笑了笑。
妇人这才缓步向药铺来,坐在她对面,抚摸上孩子的红润的面颊,犹豫不说话。
任医正刚给病人诊完脉,瞧见便问道:“这孩子可是有什么病症?”
妇人不是长安人,只用蹩脚的方言说,“我家孩子前日就开始咳喘,今日浑身都是烫的。”
任医正又多问了几句,而后向卫明姝道:“你来诊脉,直接给这位夫人开服药吧。”
卫明姝点头,白皙的细指搭上孩子的手腕,又握了握孩子的手心,随后开始动笔书写方子,那笔下的字娟秀端正,规规矩矩。
任医正看了眼药方,道:“夫人放心,只是普通风寒,一直拖才发了热。如今虽过清明,但京城多雨,还是要注意些,别让孩子冻着。”
他将药方交到妇人手中,“夫人去铺子,让他们按方子抓药即可。”
妇人没看方子,却是扯出了点笑容,只从怀中掏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俺们只带了这么些钱,能否先...先欠着,过几日家里男人来了钱再还。”
那声音越来越小,妇人将怀中孩子向上抱了抱,皴裂的手捏了又放开。
卫明姝了然,从箱子中挑出几包药材,又将那铜钱推回桌边。
妇人没接,却慌了神,“这怎么能行,神医还是先将这钱收下......”
任玉荷从药铺清点完货物出来,恰好听到这话,看了眼妇人的打扮,笑道:“大娘就拿着吧,这是我们药铺的规矩,钱先给孩子留着,多加件衣裳。”
她又指了指药方圈起来的字:“这药方中有一味化橘红不好得,但去湿止咳极快,若想还钱,随时拿着药方来药铺就行。”
妇人抬头,似是在询问。
卫明姝也点了点头。
任玉荷拿下架旁蘸了青雘的笔,“我帮大娘记下,这钱随时都能来还。”
妇人站起身,抱着孩子弯下了腿,“谢菩萨,谢神医大恩!”
任玉荷扶起她,“夫人快起来,折煞晚辈了。”
书铺前,沈轩停住脚步,透过人群便看到正要下跪的妇人。
那家铺子前摆着桌子,有位老大夫,还有一蒙面的白衣女子。
倒真有点像妇人口中的菩萨......
围观的人群好似习惯了,不一会儿就散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轩看了眼药铺的牌匾,那古朴的牌匾上刻着“丹青”两个字。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是个好名字。
南实本是带着沈轩来东市的药铺买药材,忽然一拍脑门,“竟是忘了,药铺今日开义诊。”
“义诊?”
南实见他颇为好奇,便继续道:“世子刚回京,可能不知,这药铺前些年刚建成,起初本是不起眼的小铺子,后来就靠着在门前摆了义诊,有了名气。”
不过这药铺刚开时也没有这义诊。
起先药铺的掌柜本是出于好意,随时给那些来京城做工或投奔亲戚的的穷人供些便宜好得的药材。
后来这事传开了,便是有勋贵人家也找下人来扮作乞丐来取药。
之后药铺的东家才定下了这奇怪的规矩,只每月十五施义诊,不论贫富贵贱,只分先来后到,无论什么病什么人都来者不拒。
那桌前摆着两支笔,一支沾了丹砂,一支沾了青雘,穷人来看病,可以不要钱得些便宜的药材,但总有一两味药材需要给钱,若没有则用那沾了青雘的朱笔在册上记下名字赊账。
而富人看病,则用那沾了丹砂的青墨玉笔,写几句祝语,或为药铺中悬的丹青水墨题诗一首。
药铺因为义诊得了个好名声,世家文人也更乐意为药铺题诗,便不屑于去占那些普通风寒药材的便宜。
听说定下这规矩的也是有爵位的人家,只从未从未露过面,也不知是哪家,倒是颇了解这京城文人的做派。
听南实说完药铺的事,沈轩又多看了眼。
这京城眼花缭乱的,一方清朴陋室,倒还真是难得独特的存在。
南实望向药铺,又道:“桌前的那个老郎中以前在宫里做医正,身旁的姑娘算是徒弟,平日住在京郊,帮忙运送药材,十五这日会出义诊。”
他双臂抱前,摇了摇头,“这姑娘什么都好,就可惜是个哑娘。”
沈轩闻言,看了他两眼。
南实意识到自己多说了点,使劲拍了拍嘴,而后同他提议,“世子,要不咱们去其他的铺子?”
沈轩却道不用。
“可这义诊要开到午时啊。”
“那便等午后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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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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