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空竹却并未回声。
霍不染暗自把灵力附在双目上，视野顿时变得清晰。她穿过层叠树影，看到道真被粗壮的藤蔓裹着拖上山壁。
她循着藤蔓而上，看到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人紧闭双眼盘在石上。
这应该就是空竹了。
霍不染心中疑惑，只因她看到的空竹枯皱瘦小，仿佛一棵失去了养分的枯树。
这和他带来的威压有着天壤之别。
霍不染还欲再探，空竹突然睁眼。精锐的目光穿透薄雾，直直刺向霍不染。
“呃。”脑中的刺痛，让她闭上双目。
“我自会处置。钟正，带客人下去好生款待。”
“是。”
霍不染还未睁眼就被谢照乘拉着衣角催促道：“还不赶紧御剑，莫要打扰前辈休息。”
清泉剑灵活地穿在山石之中，霍不染站在前方以心念操控剑身。
谢公子悄无声息冒头，兀自感叹：“这人呐有时候不能太倔。”
他见没有回应，又上前两步：“我说霍大小姐，你闭着眼御剑不会把我们带沟里？”
霍不染冷然道：“御剑之道本就以心为首。”
谢公子见她油盐不进，怒道：“那你就这么瞎着吧。”
谁知霍不染却颇为认真地反驳道：“不会眼瞎。只是灵气翻涌，我调理片刻——”
她抬手接住暗器。
“倔嘴瞎眼丸，只需两粒就可融化眼珠让你专心御剑。”
霍不染毫不犹豫放入口中，只觉得脑中胀疼消失，视线也变得十分清楚。
“多谢。”
谢公子哼唧一声，才不应她。
“道真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谢公子斜眼一瞟，“并未。”
霍不染心下了然，划破掌心握住门派玉符。
莹润白玉展开血色裂痕，不一会儿一枚带着裂纹的玉牌扔到谢照乘怀中。
他拿过细看，不解地望向对方。
“这枚玉牌我以气血为咒，你只需灌入灵力，即可驱使。”
怕说得不够清晰，她又在心中说道：“认主后只属你我，无论万水千山只要你开口我必能听见。”
谢公子瞪大眼睛看着玉牌，左右翻转，细细摩挲，心道：“她此举难道是话本子中所说的赠予定情信物？”
他捏着玉牌，再次确认道：“给我的？”
“自然。”霍不染看着他，强调道：“旁人抢了也无用。”
她的咒术推演虽不及谢照乘，但也认真修行从未落下功课。
谢公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发烫的脸应下：“我明白了。”
霍不染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她在修行上要求很高，能得到他的咒术认可，她有些自豪。
谢公子压下怦然心跳，淡声道：“道真与我说……”
三两句话的功夫，众人已回到天玄山门之前。
清泉剑刚刚入鞘，豆丁们便呼啦啦围住庞飞等人。
鼎沸的人声响彻山间，就连能说会道的谢公子也自叹不如。
不过谢公子一路的状态有些奇怪，霍不染觉得有点像被摁了肚皮的小白。
看着躁动不安，却又内心欢喜。
一想到小白，她的心沉了下来。
“午时已过，童子登仙会是不是来不及了？”
沸腾声冷却下来。
宁满挠头，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豆丁们倒是自觉地挨紧庞飞，偷偷向钟正瞄去。
钟正师兄在修行一事之上十分严苛，甚至有些死脑筋。以他的性子不会要把娃娃们打包送去吧。
果然，钟正拂手，“走吧。”
庞飞拦道：“钟师兄，大家都没用饭呢。”
钟正不为所动，“午后少食。”
这是让小鸡崽们空腹上战场啊。
宁满看不过去，小声道：“好歹吃饱了再上路嘛。”
豆丁们凄凄然抱着蓝布袋子，不敢言语。
“现在吃饱了，晚上还吃得下暖锅？”
咦？
钟正负手而立，“怎么？不是你们刚才说想吃暖锅的？”
“吃！钟师兄都发话了肯定要吃。”庞飞搓搓手，试探道：“那就今晚在山顶的星移揽月之上？”
“你且安排。”
众豆丁哗然。
这星移揽月之阵可是已有数年未曾开启。传说这是天玄派祖师爷闲来无事取天地精华所创。
此阵法以一个主盘外带五个附属圆盘悬浮于高空之中。圆盘可分可合，组合起来的阵法不仅自发旋转，且会按照一定轨迹绕着天地转动。
这般阵法本该有人常年维持才可运行，然而天玄派得天独厚的环境更容易聚集天地灵气，因而若在此建立阵法，效果也会加倍提升。
“若仅是空中飞行，那许多飞行法器也能做到啊。”宁满跟在二人身后，登上法阵。
“呆。”谢公子指指脚下，示意道。
宁满低头看去，发现脚底空无一物，他们竟是凭空浮在天上。
“我难道成仙了？”
谢公子道：“你往前走两步试试。”
宁满拘谨地向前两步，只觉得脚下软绵绵似乎什么都没踩住。平日里他虽习惯了高空飞行，但这般不借助法器的体验却还是头一遭。
当下，他便兴奋地回头喊道：“师姐，这好生有趣。”
霍不染看着繁星从身边掠过，感叹道：“确实。”
五组圆盘升上夜空，主盘之上已经摆满了桌子。远远看去，明月高悬，星空浮动，所有的人与物都融在这无边的夜色之中。
桌上暖炉已经备好，蔬菜瓜果鲜嫩水灵。豆丁们人手端着一盆肉食摆在桌上，每人眼珠咕噜噜转着，几乎要把哈喇子流下。
“几位可算来了。”钟正与庞飞从侧面迎来。
霍不染几人刚落座，就被塞了一杯酒。
“吃肉喝酒，人生快事。”若椒说罢，仰头便干。
钟正夹了块肉给她，低声道：“慢点喝。”
若椒又满上一杯，面向霍不染，“不染妹妹，这杯敬你。”
霍不染仰头喝下又递来一杯，她犹豫一瞬伸手接过。
“辣椒妹妹，酒喝这么快可品不出滋味。”谢公子强势挤进二人之间，把霍不染拱到一边。
若椒打了个酒嗝，反驳道：“入口辛辣，回味甘甜，你敢说我酿的辣椒酒不好喝？”
谢公子微微后仰躲过酒气，转头问道：“这酒好喝吗？”
霍不染闻声望过来，她刚喝下一杯此刻面色虽然依旧冷淡，浅色的眸子深处却透出一点水润。
谢公子一眼看去，只觉得高山之上万年不变的冰雪，正在这星空之下缓慢消融。
“还好。”
谢公子呆呆点头，被若椒一拳锤醒。
“我说辣椒妹妹，你多喝一坛几日之后的接任大典上便会少一坛。到时候从集市买酒的价格就是——”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起，一个瘦巴巴的男子快速比了个手势，“就要这个数！”
“我说守财奴，你就别抠着牙缝里的三瓜两枣了。”庞飞咽下一口肉，含糊道。
“你个死胖子，要不是你每天吃这么多我用得着这么节俭吗！”
两人就着体型与花销之间的关系展开了激烈争锋，不远处吃饱的豆丁早就拉着话都说不利索的高止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宁满见开席没多久，已经闹哄哄的一团乐道：“真是有趣。我在门派中从未吃过这样的席。”
桌上唯一清醒的钟正又夹了块肉给若椒，随后说道：“天玄派规矩不严，我虽有心整顿但他们都自由惯了。”
他指指周围，“我们五个都是孤儿，自幼相伴长大。将来我接任掌门之后，早就说好遇事一起商量。”
“好。”宁满喝了几杯辣椒酒此刻气血上涌，蹿起来喊道：“就该如此！”说罢，他张开双臂也扑入小鸡队伍之中。
月色当空，法阵不知转了几圈，酒壶撒满星空，一桌的人几乎都失了神智。
谢公子偷偷看了眼霍不染，发现她还在规规矩矩地进食，连每次举筷的频率都分毫不差，心下恼怒：“这人绝对是石头做的！”
“小、小财主。”
谢公子捂住鼻子想逃却被若椒一把钳住后领，拉到眼前丢下惊雷，“你怎么还未表白？”
谢公子先看了眼旁边，随后低声道：“表什么白！”
若椒眨着醉眼，疑惑道：“你连表白都不会？”
“这世上有何事本公子不会。”谢公子气急败坏地挣脱魔爪。
若椒又倒入一杯，没有再说。
反而谢公子被搅得七上八下，他摸着怀中的裂纹玉牌，心道：“她，她、她……我、我……”
糟糕，他乱了。
若椒看他神不守舍的模样，把酒杯一塞，“想要做事，先要壮胆。看好了，本姑娘只示范一次。”
说罢，她仰头干下一杯然后拉起钟正大喊道：“钟师兄，背我去看月亮！”
“……”
谢公子目瞪口呆，眼见钟正师兄抵不过辣椒姑娘的死缠烂打，居然真的背着她乘上法器一同向明月飞去。
铁树也能开花？
他恍惚转头，却发现桌上的人不知何时都跑去附属圆盘独自撒欢。
而这偌大的主盘……
他撇过头正巧看到霍不染仰头咽下酒水。纤长的脖颈微微浮动几乎与洁白明月融为一体——
咕咚。
谢公子一口干下。
胆子已然撑大，他一拍桌子吼道：“霍不染！”
谢公子的恋爱法则:
若椒：“你心悦于她。”
谢公子：“原来霍不染喜欢我。”
霍姑娘呼吸。
谢公子：“她喜欢我。”
霍姑娘冷脸显摆咒术。
谢公子：“她喜欢我。”
霍姑娘喝酒。
谢公子：“她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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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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