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才想到已有半日未进一粒米。
他从床底探出想看看桌上有无食物,可别说残羹剩饭连一盏茶也没有。
无奈之下,谢公子只好走出帷帐。
星月暗淡,周遭林木的阴影犹如一只野兽吞噬着脚下的土地。
柴火大多已熄灭,偶有两三点星火亮起看上去像是飘荡在暗中的眼睛。
谢公子刨了下地,又俯身闻了闻。
孙小虎的气味已然消失。
这只不靠谱的狐狸,竟然抛下自己走得如此爽快。
他又循着气味找到了一顶放置在偏僻处的帷帐,借着月光往内一瞧果然是厨房。
谢公子跳上炊具巡视一番,竟发现连一粒生米也没有。
这群人莫不是老鼠精?
他不信邪钻入锅碗瓢盆一顿翻涌,差点闷死在铁锅中也没舔到一根菜叶。
谢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哪有遇到过如此窘境。
他颓废地坐在米缸上,透过帷幕看着外头的月亮。
月色朦胧,明月高悬于空,哪管你是悲是喜它自昼夜交替从不留情。
他洗了把脸,扯开一坛酒。
在酒香飘出之前狐头猛地扎入坛中,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坛。
快活!
他醉醺醺地躺倒,借着月光欣赏着毛毛的爪子。
尖锐的爪子从肉垫中弹出,又轻巧地收起。
就这么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用剩下的酒洗了洗爪子。
等做完这些,他轻巧地跳下酒坛歪歪扭扭走了两步,感叹道:
“做狐狸好啊,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本公子要家世又相貌,要相貌有才学,要才学有家世。
哪一样比他们差!
黑脚小狐落下一个个湿漉的梅花印逐渐走出帷帐。
虽然他的步伐已醉,但思路还是十分清醒。
他一面在心中悱恻着霍不染这根榆木不懂什么是情爱,有眼无珠不识货,一面浑浑噩噩冲着那唯一一顶亮着的帷帐走去。
只知道舞剑的呆瓜,从小长在碎云峰的野人,我看她七情六欲样样稀缺……
平日里的小模样看着规规矩矩,给本公子递了情书竟然又始乱终弃!
等等,情书?
谢公子豁然清醒,找到了问题关键。
他舔掉了下巴上的酒,双目发光。
既然是她不义在先,那我便干脆……
“把她绑了不是更省事。”
帷帐内传出铁锤粗重的嗓音。
林放摇头道:“不要打草惊蛇。”
铁锤不屑道:“连个女子都摆平不了。”
“等明日我外去找玉儿说说。”帐边投射出林放的身影,“金龙早该让位。眼下十长老闭关不出正是最好的时机。”
“不管你们谁当族长。”铁锤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只要那金龙老儿的项上人头便可交差。”
林放背对着他的脸阴沉下来,但说出的话倒是愈发恭敬。
“铁锤大人尽可放心。明日我定能让玉儿把金龙单独约出。听说他近来受了伤,灵气暴动本也……”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声响。
有人?
二人交换一眼,林放轻轻走到门边撩开帷布。
借着灯火,帷帐前空无一人。
林放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眼,随后把目光落在地上。
那里有一连串还未干透的脚印,如梅花一般通向夜色深处。
·
孙小虎一路狂奔赶往蘑菇森林搬救兵。
狐类的直觉告诉他那群白袍修士十分难缠。特别是那个姜黄色的大汉,黑熊般一身粗肉,胳膊有他大腿粗,一拳下去大地都要裂开三分。
这般凶险的人物,他想只有一人能与之抗衡!
“母亲!”孙小虎一个急刹停在打盹的白狐面前,伸长脖子却没找到要见的人。
“霍仙人去哪里了?”
白狐眼也不睁安然入睡。
孙小虎一个着急,只得掀开她的耳朵又喊了一遍。
白二娘看也没看,直接爪子一抬把他扇到了河对岸。
孙小虎滚了又滚,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正难辨方位突然发现前方有个模糊的身影。
一身白衣在翠绿的林间十分显目,孙小虎激动地喊道:“霍仙人!”
霍不染回身看去,只见孙小虎跳到近前化了人型。
“谢神医他有危险!”
听了孙小虎的话后,霍不染沉声道:“带路。”
“等等——”
一旁的谢如琢走上前来,“这事不如让谢家出面。”
霍不染背手没动,目光落在他身上。
谢如琢道:“白袍拂尘,应是元真教外门弟子。谢家与元真教素有往来,想必他们不会为难大哥。”
什么不会为难!谢神医现在只是一只狐狸,可半点没有谢家公子的气势!
孙小虎急切地看着霍不染。
“更何况——”
“父亲听闻大哥久未归家甚是想念,已经又派人来接。算一算时日人已到了荒芜之地。”
他拿出一张符咒置于掌心,“只需催动此符告知方位,大哥便能被接走。”
霍不染的视线落在符咒之上,一张轻飘飘的纸就是她与谢照乘的所有联系了。
“天玄危机近在眼前,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前往清台。而大哥身体不便,并不适合四处奔走。”
福源摸了摸脑袋觉得二公子的话说得在理,但不知为何又有些奇怪。
他不懂这些,只着急道:“我留下来去找公子!”
最终四人兵分两路,孙小虎与福源看着清泉剑飞入空中,随后隐入云层消失不见。
·
狐狸谢忧郁地望了望天空,又不自然地扯了扯脖间的项圈。
这项圈看起来朴素实则内有乾坤。昨夜他偷听到林放与铁锤的对话之后本想跑去告诉金玉,却被林放快了一步。
林放对金玉嘘寒问暖了两句,随后把项圈戴在黑脚狐狸的脖子上。
自此,谢公子发现自己不能开口讲话了。
他划了下项圈,看向抱着他的林放。
这里是金银城附近的小树林,金玉已受蛊惑把金龙约来此处,林放带着他年轻的簇拥者原地等待。
表面上是这样的,但谢照乘知道铁锤等人一定在不远处等着。
他期望金玉能改变主意,或者金龙一时脱不开身没有赴约。
已近午时,还未来人。
谢照乘心中升起希望。
“林师兄,莫不是不来了?”
林放双臂环胸,低声道:“再等等。”
就在午时刚过一刻之时,两个身影从林间而来。
一老一少赫然是金龙与金玉。
金龙虽精神尚可,但几日不见两鬓的白霜已至耳后。从他淡紫色的嘴唇和眉尖深深的沟壑来看,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狐狸谢一跃而起,以最快速度奔至二人面前。
等转头一看,白袍众人已聚集在林放身后。
金龙站稳脚步,平静地看了一圈随后把目光落到林放身上,一语道破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何时与元真教为伍了。”
林放绷紧身子,他从小在金龙教育之下长大,即使如今已长成成年男子而对方却渐渐老去,但威压仍在他总会下意识地紧张。
他行了个礼,云淡风轻道:“您已老矣,不如趁早退位。”
“没错。”身后的摊贩们一改往日颓然,纷纷附和道:
“赤金一族早该整改。”
“龟缩在这荒凉地浪费大好年华。”
“我等还年轻,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过一辈子。”
“让位!”
不知谁喊了句。
“让位!林放师兄才有能力带领赤金一族重振辉煌!”
谢公子听得恨不得一人上去给一爪。
这群白眼狼。金龙族长一辈子的心血全都耗在族人身上,在他带领下赤金一族辉煌之时不见得还有人记得。如今落寞了,却有无数人出来指责。
他要是一族之长,在生命末尾却见到心血付诸一炬,不知会有多么心寒。
“人我已经带来,交给你们了。”
林放退到后头,元真教众人上前一步把他们团团为主。
一直未出声的金玉突然挡在金龙面前。
被泪水洗过的双眼最后一次看向林放,见他躲闪她的心中突然释怀。
她的意图十分明显,今日一战想要伤害金龙那便先要杀了她。
一人抵十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面对劣势,她没有胆怯反而平静地双手结印以最快的速度唤出一个圆形的包围圈。
眨眼之间,三重护境落下。
内里闪银,中层亮铜,外层则是暗淡的铁。
此为赤金一族最后的法宝。以自身所有修为化为保护罩,破一层修为降一级,待破到最后便沦为普通人。
金玉可化出银气,也就是说她能制造出三层保护罩,挡下三轮攻击。
拂尘挥动,众人同时指向法器,灵力汇聚于天直直打向金龙。
铁气保护罩震颤之间现出裂痕。
金龙在法器落下之时便已挥出双拳,金色的龙影从身体中冲出来绕着法器生生把它抬高数丈。
白袍修士眼见法器被夺立刻双指一点,重又施压。
龙影缠着法器往东侧落下。
两个修士当场毙命,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口子。
与此同时,碎裂声传来。
铁境已破,还有八人。
金玉面色一白。
境界落为铜。
还有两次机会。
“继续。”金龙皮下青筋浮动,这是即将爆体而亡的征兆。
疯了,爷孙俩都疯了!
狐狸谢急得团团转,却只能干看着他们送命。
可恶这幻术怎么还不解开,他如果能变回人形好歹多了一个战力。
“合力攻击。”
剩下的元真教众立刻向中间靠拢,以中间人为主缠上其余拂尘。空中浮现一柄巨大的长矛刺向金龙。
这根长矛灵力充沛,还未至跟前散出的灵力已让保护圈露出裂痕。
如果刺上来,恐怕能直接击穿两层保护罩。
生死关头,金玉直接手一抬把一半的保护罩落在了元真教众身上。
同一个气境可相互吸引把人传到跟前。
眨眼间有人落在金玉身后,金龙直接跺下一脚。
金刺从地上升起将其打碎。
少了一人的长矛威力减弱,碰上保护罩的瞬间散发出巨大的白光。
等刺眼的光暗下,圈中躺着二人。一为破碎的白袍修士,一个是吐血不止的金玉。
而金龙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手背上的青筋已破开。
保护罩还剩最后一层。
金玉的修为已降至铁气,这大概相当于赤金一族八岁孩童的修为。
“强汝之末。”
剩下六人收起拂尘,以近乎漫步的速度走向爷孙二人。
胜败已定,他们不介意慢慢虐杀以祭奠死去几人。
金玉的视线被血挡住大半,她知道还有一次便会修为全失。修炼十多载,一朝全落空。
但也是今天她才明白,懦弱地依附他人永远不如自己站起来战斗。
可惜这一切太晚了……
“你们对付老的。”左侧一人说道:“这娘们交给我。”
周围响起嘲弄的笑声。
“嗷呜——”
一声野兽的嘶吼突然从二人身后响起。
白烟绕在他们身上逐渐充满保护罩。
白袍众人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等到白烟散去,谢照乘手执望仙出现在原地。
他服下蓄灵丸,经过二人身边之时轻弹箜篌,以音点穴止住他们的伤势。
“真当本公子死了不成。”
谢照乘随手一抛,六枚紫色法器置于六人头顶,手拂过琴弦,六道灵力打入法器直接把人钉在当场。
“想断哪里?”他问向左侧第一人。
那人被定着自然不能说话。
谢公子却自语道:“好。那便手吧。”
他搓出一个音来,那人肩膀立刻爆出血花。
随后便像个软面条一般躺在地上。
剩下五人谢公子自然没耐心逐个对付,直接五指连弹,接连的血花从空中炸起。
五人同一时间全部软倒在地上。
谢公子轮椅碾过血迹,看向林放一行人。
面对这群乌合之众他并不放在眼中。
他又扫了眼地上,十具尸体躺在地上,元真教这边已然全军覆没……
不对。
铁锤呢?
“你还要看戏到何时!”
林放一声落下,巨大的铁锤从空中升起直直砸向谢公子的天灵盖。
这一击来得太快,谢照乘来不及掏出法器。
刚想弹琴,腕上一疼。
林放扔出银气断了他的招式。
眼看千斤重的铁锤压下来,谢照乘捏紧扶手闭上双目。
“铮——”
兵器相交的刺耳声惹得众人捂住耳朵。
等尘土散去,宝剑直插土中,其上清泉涌动如瀑布倾斜而下。
众人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人身穿白衣立在剑柄之上,浮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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