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前的魏舜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沙发底座,不知不觉竟从下午坐到了夜幕低垂。
电视屏幕上光影变幻,综艺节目里夸张的笑声和喧闹的背景音成了空洞的背景板,他眼神放空地盯着屏幕,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因为情绪低落,他晚上压根没打算吃饭,或者说,胃里沉甸甸的,根本塞不下任何东西。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嗡嗡的振动声,打破了客厅的死寂。
魏舜有些木然地瞥了一眼,屏幕显示是“陆泽旭”。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拿起了那冰凉的机身,按下了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不知道是昨夜放纵的后遗症,还是心绪郁结堵住了喉咙。
“魏舜你他妈干什么去了?打了那么多个电话现在才接,你知不知……” / “没有,我没听到。” 他及时打断了陆泽旭连珠炮似的质问,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刚才手机确实在充电,他也没留意。
电话那头的陆泽旭似乎被噎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声音也低了下来。
“你……裴教授走了?”
“昂。”魏舜的回答简短,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
陆泽旭显然听出了他情绪不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试探着问:“需不需要我过去陪你?”
这是他此刻能想到最直接的支持。魏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闪烁的电视屏幕上,扯了扯嘴角:“不用,我哪里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觉得陆泽旭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易碎的琉璃。
“好吧。”陆泽旭的声音透着无奈。
“傅老师呢?” 魏舜主动岔开话题,提起了傅雾苔。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陆泽旭的声音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有气无力。“回家去了呗。”
听到好兄弟这蔫了吧唧的答复,魏舜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带着点调侃:“傅老师真的是好男人中的好男人啊。”
“但是他也是个榆木脑袋!”陆泽旭立刻抱怨。 “你加加油,说不定试用期就早点结束了。”魏舜随口鼓励。
“加不了油,我先漏油了。”陆泽旭的声音满是挫败。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还是魏舜打破了沉寂:“那我先挂了,我去整点吃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接电话时精神了些,虽然嗓子依旧沙哑,但那股沉甸甸的颓丧感似乎淡了点。
“唉唉唉,等等!” 陆泽旭突然想起什么,“你那个嗓子怎么回事儿啊?感冒了?”
“叫唤的。”魏舜回答得简洁。
“为什么叫唤啊?”陆泽旭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追问。
“你说呢?”魏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
“我擦!?拜拜挂了!这个天一点都聊不下去了!” 陆泽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还没等魏舜再说什么,电话就被他飞快地挂断了。
魏舜看着恢复主屏幕的手机,有些无语地抓了抓头发,随手把手机扔回茶几上。
他撑着沙发站起身,坐回柔软的沙发垫里,后背深深陷入靠背。
他闭上眼睛,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传来的嘈杂声。
他试图静下心来,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和裴淡相处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道想到了哪个片段,他紧闭的双眼下,嘴角忽然弯起一个很浅很浅的弧度,随即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弯下腰,伸长手臂够到茶几上的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日子终究要过下去,饭要吃,觉要睡。
在陆泽旭打电话来之前,他已经给FS公司提交了在国内开设服装设计工作室的申请,等批下来,他就能重新投入工作了。
只要让自己忙起来,时间难道还会慢吗?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眼下,用工作填满生活、分散注意力,似乎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出国旅游散心去,他就不信熬不过去。
这是裴淡离开的第一个夜晚。
偌大的公寓显得异常空旷,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裴淡的气息,却失去了最重要的灵魂。
魏舜的存在也无法驱散这种深沉的寂寥,连带着这房子本身,似乎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失落。
魏舜这个人,确实有些奇怪。
他拥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情绪调节能力,能迅速从一种强烈的情感状态中抽离出来,像演员切换角色。
所以很多人都说他有演戏的天赋,入戏快,出戏也快。
这一次,他也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从离别的悲伤中剥离。
表面上看,他似乎成功了,生活如常运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深处始终有一块地方是空落落的,这份挥之不去的空虚感,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如此“凉薄”。
他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因为一段感情的暂时分离,就毁了自己本该继续的生活。 ——
时间如流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转眼间,大半年之久过去了。
裴淡的公寓,早已被魏舜的生活痕迹填满,染上了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气息。
不知不觉,日历已经翻过了大半本。
在这大半年里,魏舜给远在异国的裴淡写了足足四十六封信。
每一封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思念和日常的琐碎分享。这些信,都被他仔细地收藏在一个浅色的木盒子里,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一角。写信,似乎成了他唯一能寄托思念的方式。
半年多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成长和改变。魏舜的变化尤其明显。
他不再是那个厨房杀手,在经历了数次惊险(差点把厨房炸了)和无数次尝试后,他学会了做几道像样的家常菜,至少能把自己喂饱。
那些曾经轻易就能让他眼眶泛红的疼痛,无论是身体上的磕碰还是心里的隐痛,如今也学会了默默承受,不再轻易让泪水决堤。
此刻的他,或许才真正意义上,蜕变成了一个能独立面对生活风雨的成年人。
一个人的生活,自由自在,倒也清静舒服。当他真正被工作、学习新技能、打理生活这些琐事填满时,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去沉溺于思念。
他心里很清楚,只有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照顾好自己,变得更好,才配得上未来可能的相见,也才对得起这段等待。
所以,他是真的有在努力生活,努力照顾好自己。
努力成为自己。
……
那天魏舜下班比较早,顺路在便利店买了两罐冰啤酒回来,打算小酌一杯,看看电影放松一下。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手里捏着冰凉的啤酒罐。
沙发上散落着几个可爱的玩偶,茶几上则堆着几包开封的薯片和坚果。
原本冷清空旷的屋子,被他布置得表面看起来有了几分热闹的“活人气息”,但那份内里的、深沉的孤寂感,却依旧如影随形。
魏舜随意点开一部电影,刚喝了两口冰凉的啤酒,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忙碌一天本就有些烦躁,晚上难得的放松时间又被电话打断,这让他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他皱着眉,有些粗暴地将啤酒罐顿在茶几上,拿起手机接通。 “喂?”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喂,顺子。”电话那头传来陆泽旭的声音。
听到是好兄弟的声音,魏舜强行压下那股烦躁,但语气还是有点硬邦邦:“干嘛?”
电话那头的陆泽旭罕见地沉默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呼吸声透过话筒传来,带着犹豫。
“那个,”陆泽旭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要不……你别等裴淡了。”
魏舜拿着啤酒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久到再次听见时,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冰啤酒,眼睛依旧盯着电视屏幕,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为什么?”
“他……好像在国外和别人搞上了,” 陆泽旭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带着担忧,“你别等他了,不值得。” 他不想看到自己最好的兄弟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段可能已经变质的感情空等。
魏舜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罐身沁着水珠。
他沉默了两秒,才用和刚才没什么区别的、甚至更平静的声音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自己有分寸。”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仿佛在专心看电影。
“你……” 陆泽旭小心翼翼地问,“……没哭吧?”
“搞笑!” 魏舜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甚至刻意拔高了一点,带上了一丝夸张的笑意,“你看我这么久,哪时候哭过?”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一股强烈的酸意猛地冲上鼻头,眼眶瞬间发热。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硬生生将那阵湿意逼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陆泽旭重重叹了口气,也配合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哎哟,那就好,没哭就行。总之,哥劝你早点抽身,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嗯。”魏舜应了一声。
“挂了,我在看电影,你已经打扰到我了。” 他不想再多说。 “好好好,我打扰你了,拜拜。”陆泽旭识趣地挂了电话。
魏舜把手机扔回沙发上,动作带着点发泄的意味。
他抓起茶几上的啤酒罐,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就把剩下的酒液全灌了下去。
喝得太急太猛,冰凉的液体呛进了气管,瞬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弯下腰,面红耳赤,眼泪都呛了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感觉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好不容易缓过气,他瘫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茶几上倒下的空啤酒罐,眼神有些发直。
他自己说过,他相信裴淡。
在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裴淡承认之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传言。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
但同时,陆泽旭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不可避免地激起了涟漪。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在强迫自己进行一场缓慢而痛苦的“抽离”。
这个过程的痛苦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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