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撑拐行至王锦晨跟前。
王锦晨浑身被玫瑰荆棘捆得死紧，被四个人围着，却丝毫没有战败的畏惧。他和从前一样高傲地抬起头，毒蛇一般的眼神舔舐着黎明的目光。
“没想到这里还有除了火焰之外的晋升者。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愿意帮你的人。作为诱饵，你很成功。”
黎明朝王锦晨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
“为什么不说话？”王锦晨嗤笑，“哦，你应该是说不了话吧。毕竟我们分开才不到一天。”
吕易笙听罢当场就要发作。
王锦晨语气矫作：“哎呀，我好害怕呀，一个先锋队副队长，一个第十六晋升者，我就要死了呢。”
他突然收起揶揄的音调，整个身子猛然前倾，任凭荆棘划破他的血肉，瞪大了眼玩味地看着黎明：“但你觉得我会这么简单就束手就擒吗？三十个理想国精锐已经冲进火场，你们不会有反抗这天降奇兵的闲暇和实力。杀死你们比碾死蚂蚁还要容易！”
【恭喜“先锋队”阵营的玩家在第一场大型交锋中取得胜利，达成成就“先锋队的旗开得胜”，奖励1000积分。】
远处的火场传来又一声震天动地的爆鸣。王锦晨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虚空，嗤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吕易笙一乐，手也不抖了，对王锦晨哈哈直笑。
祁沣朝王锦晨鼓掌道：“是挺容易的，你说对吗，理想国的总指挥？”
王锦晨面色铁青：“不可能！”
“看来你高估了你的好兄弟们。”祁沣笑道，“离了乌托皮娅钦定总指挥的所谓精英，都是一盘散沙罢了。身为理想国的一员，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锦晨狠狠瞪他。
祁沣似乎很满意王锦晨被打脸的丑态：“理想国的人都是一群争强好胜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向来自负，不服群体的管束，脱离你这个总指挥之后就更像脱缰的野马，只想着怎么拔得头筹。但你要知道，在战争中，个人的**要受到集体意志的镇压才得以实现。因此，一切自以为是、我行我素的冲锋都将指向失败的结局。”
“那群一无是处的蠢蛋……”
“所以，”祁沣将【龙骨】横在王锦晨喉头，“你也出去陪你的好兄弟吧。”
王锦晨扭曲的面容硬是挤出几丝笑意，目眦欲裂：“祁沣！屠龙者！难道说出这些话的你，就不存在凌驾于集体意志之上的私欲吗？”
【龙骨】的刀身微不可查地一顿。昏暗夜幕中，除了王锦晨，在场所有人都忽略了这细微的颤抖。
王锦晨眯起眼，嘴角重新挂上嗤笑。他的皮肉已被荆棘勒得深可见骨，可漆黑的火焰再次从破败的躯体上冒出。他的身体骤然胀大，漆黑的球体瞬间笼罩空地，刮起一阵劲风。
王锦晨发出渗人的笑声：“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让我自由地……将你们杀死！”
【玩家“王锦晨”展开了领域“虚实交汇A”。警告，受‘等级同步’影响，该技能部分效果受到限制。当前领域效果告知：领域内的所有生命体被赋予debuff“灵魂衰竭”：于2min内衰竭死亡。】
【受‘等级同步’影响，玩家“王锦晨”使用该技能时将透支生命。】
祁沣脸色一变：“‘等级同步’下强行启用限制技能，你不要命了？！”
“领主”王锦晨，正如“火焰”弗莱明一样，得此称号的缘由是因为一场惊骇世界的战役和一个惊为天人的技能。“虚实交汇”领域之内，普通玩家几乎都活不过半分钟，只有晋升者的胆识和力量才足以和它抗衡。
王锦晨因此被预定为下一次晋升副本的胜利者。
“命？”王锦晨扭曲膨胀的脸咧出夸张的笑，“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的‘命’是最廉价的！只要不被怪物杀死，不被送进惩罚关卡，一切死亡都可以重来！就像真正的游戏那样！”
黎明竭力稳住身形抵御狂风，却无法阻止领域笼罩他的身体。那漆黑球体爆发的一瞬，祁沣用手上的【龙骨】抵在身前闪出慑人的红光，吕易笙惊叫着被殉道者之影拢入怀中，而他生生吃了一记领域附加的“灵魂衰竭”，一时疼痛如蚁噬入骨髓，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失。精神力也骤然下降，几乎瞬息他的意识已经在朦胧边缘了。
A级的技能……这是什么东西？王锦晨怎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该死，他没想过王锦晨会自爆！
【检测到生命垂危。道具“保命符”已触发。您的状态已回复。】
“火焰的铭牌”顷刻碎裂，新手礼包给的“保命符”也只能让他再苟且半分，结局还是死路一条。
狂风中，黎明看着道具栏中的“高级副本通行证”和“定点投送”。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么就……
可忽然，那摧枯拉朽的狂风竟骤然停止，片刻后竟疯狂地涌向了相反方向。
黎明若有所感，回头看去。
夜川一身黑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从天而降，手中的【星河】压着重力狠狠刺入王锦晨变形到濒临爆炸的皮囊，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彻底将其撕裂！
领域的狂风仍呼呼作响，“灵魂衰竭”的诅咒即将再度缠来。夜川的黑风衣在刹那张开一张巨大的幕帘，随着手臂的摆动将黎明瞬间笼罩在内。
一时风声寂静，耳边只余夜川急促的喘息。
【玩家“夜川”使用道具“身披的信仰S”发动技能“信仰壁垒S”。身处“身披的信仰”庇护下的玩家根据信念坚定程度进行全属性防御加成。】
【“灵魂衰竭”效果已被防御在外。】
黎明有些呆滞。片刻后，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急促的气音。
夜川似乎真的恼了，语气冲而冷：“你这脑子想出的计划能有多好？就不该让你来这里！”
可是先锋队赢了。黎明很想这么说。
“赢了又怎样？我答应帮助火焰是为了谁？嗯？本末倒置！”
黎明第一次在夜川眼里见到如此冰冷的神色，几乎本能地瑟缩，沉默地闭上了嘴。
夜川刚想继续发作，见黎明不去看他，话到嘴边又嚼碎了咽回去，只将黎明护得更紧。
随着技能发动者的死亡，领域在不久后也随风淡去了。
祁沣从【龙骨】的庇护现出身来，对满目狼藉的现场惊呼一声，凑近王锦晨那摊不可名状的糊状物连连称奇。吕易笙拼命抓住被领域狂风冲击得只剩一点的影子，哀嚎“徐向前你个王八蛋下次召唤你还得冷却多久？”
夜川将安静如鸡的黎明从幕帘中放出来，黑风衣顿时缩回了以前的模样。
黎明垂眸，一瘸一拐地向树林外走去。
夜川向来沉静的语气中带上明显的惊慌：“黎明……”
黎明说不出话，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冒险了。但王锦晨如愿被请出局，夜川和火焰的交易很顺利，他觉得自己至少起到了那么一丁点的作用。
可是夜川好像不高兴。
“黎明。”夜川三两步追上去牵住他的手，“抱歉，我刚才是……”
黎明回头看了看夜川，放弃似的把夜川的手连同拐杖一甩，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夜川语气轻缓地哄道：“我只是很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黎明当然知道夜川很担心他，因为对方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就在方才破了功。但越是知道，他就越不知该如何面对夜川。他说不了话，就算说得了也百口莫辩，他总不能告诉夜川刚才他其实起了自杀的念头吧。
可想想，黎明又对自己的担忧感到奇怪。夜川是他的什么人？他又是夜川的什么人？他们什么关系都没确定，他的命也不是夜川的，他为什么要如此在意以致于在地上当一只无措的鹌鹑？
夜川不知道黎明想了什么，只一个劲的道歉，一边道一边凑过来。等黎明反应过来时，夜川已经稳稳地贴着他，再次牵起了他的手。
黎明看着交叠的双手，下意识想挣脱。可看到夜川那双不同以往的、仿佛隐约乘着一片银河的眼眸时，他愣了会，终是没有收回手。
夜川看了看他，俯首向前，在他手背落下轻轻一吻。
黎明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去。
“我以后不会离你太远了。就算知道你在哪，我怕像刚才那样，差一步就赶不上。”夜川轻抚黎明脖子上的项链，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静，“我刚才也不该吼你，我就是……太心急了。”
黎明抿了抿唇，看向夜川。
微风拂过夜幕下的树林，吹散战场的硝烟。远处火场光亮渐熄，胜利的呼喊遥遥传来。他们彼此对视，像往日一样平和又宁静。
黎明很没出息地再次妥协了，将手送给夜川摩挲。
吕易笙忽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颇为八卦地问：“什么‘不会离你太远’？这里有渣男吗？”
夜川皱眉白了吕易笙一眼。
吕易笙哈哈大笑：“你俩愁眉苦脸啥呢，好歹把那姓王的干掉了。无论如何，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游戏已进行1d17h。现存玩家462/1000。】
祁沣刨了个坑，将王锦晨那团碎裂的人体组织怼了进去，怼到一半抹了把汗，打开系统栏确认先锋队的伤亡信息：“嗯……才100人呢。现在是晚上十点，还能回去开个庆功宴。”
这场大型交锋中先锋队取得了胜利，但也因此折损了一百号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心怀信仰的忠诚战士，即便在游戏世界，这样的牺牲也绝对是值得纪念的。
然而，或许是大战后众人的身心都过于疲惫，黎明总觉得祁沣在清点阵亡人数时的语气有些怪异，轻飘飘的，仿佛那一百人在他眼里就只是单纯的数字而已。
黎明摇头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抛去脑后，扯扯夜川的袖子，示意回程。
夜川二话不说打横抱起黎明，引得黎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夜川笑道：“能出声了。回去睡一觉，明天应该会好很多。”
吕易笙拍拍身上的泥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老娘要回去好好睡一……”
先锋队营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觉。”吕易笙差点闪了腰，“怎么了？又怎么了？”
【“先锋队营地”受玩家“乌托皮娅”的技能“信仰献祭S”的影响，成为了生命消洱的黑死地。】
【“先锋队”阵营的230名玩家已死亡。】
……什么？
黎明、夜川和吕易笙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则系统消息。
祁沣哼哧哼哧地把土填上，踩了实了隆起的小丘。
“‘信仰献祭’，从前乌托皮娅用来折磨叛徒的手段之一。叛徒杀死了她理想国多少个公民，她就会给叛徒的朋友、亲人敬以多少个死亡。理想国折了280个兵，她就要还给先锋队280个鬼魂。鲜少人知道她这个技能，因为年代有些久远，而知道且还活着的人也不太多。”
祁沣语气淡然。
“先锋队费尽心力争得的一点优势已经全没了。”
【游戏已进行1d18h。现存玩家232/1000。现存“理想国”玩家120人，先锋队玩家112人。】
火光熄灭。战火陷于沉默之中，山谷恢复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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