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号,已经赚够房租的谭潼暂时辞去了在便利店的兼职,偶尔会去帮帮关峰。
他家的小海鲜店在寒假期间饱受好评,因为离海边近客流量也源源不断,一天的流水能超过淡季半个月的销售额,是连谭潼看了都震惊的程度。
他能做的就是帮忙点点单或在前台收银,这样简单的活计一整天做下来比想象中要疲惫,连着来了三天后,关峰就说什么都不让他过去了。
“你这两天因为帮我没休息好,脸色都变差了,店里的事不用担心,我能顶得住。”关峰说完就把人送回了公寓。
谭潼没有逞强,回到公寓后倒在沙发上躺平,这几天是有些累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出院后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不如原来那么灵活,体力也是急剧下降,原本就亚健康的身板现在还多了一份孱弱感,让人倍感力不从心。
下午吃过药,谭潼回到卧室里睡觉休息,一直睡到晚上天色漆黑才转醒。
他翻个身,趴在床边看着窗外商场亮起的广告牌和霓虹灯,发呆的时候枕边的手机陡然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
谭潼拿起查看,发现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指尖触碰点开。
【谭潼,生日快乐。】
简短的几个字,让谭潼愣在床上,信息下方还有一排系统小字,00:00来自澳洲。
点开手机日历,谭潼才发现原来今天是25号……
谭潼锁上屏幕,继续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这个已经多年不过的生日,现在也没有想要庆祝的心情,甚至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一个人。
一月底,关峰并不知道谭潼的生日在他忙碌的加班中悄然度过,这些天关峰累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快要二月份了,客流量终于减缓一些,他也连忙订下了除夕夜当天的包间,说要趁着春节这段假期带谭潼认识他所有的朋友。
可惜两人唯一共同认识的人没有回来,程成春节也要留在首都加班,这一点谭潼是了解的,每年春节电视台里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要连轴值班。
二月三号,除夕的前一天,关峰在家里买好年货打扫完屋子,忙完辞旧迎新的所有琐碎事,中午就跑来谭潼的公寓,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礼包。
谭潼拿过是他手中的袋子:“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新年礼物。”关峰露出一口白牙,有些兴奋的看向谭潼。
谭潼打开包装,拎起来发现是一件大红色的长袖毛衣,毛衣的正中间还绣着一只滑稽的绿色狗头,怎么看怎么审美堪忧。
但是转头看到关峰一副求夸奖的眼神,谭潼抿唇一笑:“谢谢你的心意。”
关峰高兴不已:“好看吗,明天穿新衣服才叫过年。”
“好,我明天穿。”
谭潼应下来,虽然不知道明天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会不会回头率太高,但他还是不忍心回绝关峰的好意。
然后衣服的反馈就在第二天除夕早上参加渔村举办的祭拜活动时得到验证,关峰的那位同性恋朋友看到他就一脸的忍俊不禁,他撩了撩漂染的浅黄色头发,轻咳一下小声道:“我怀疑关峰多少有点色盲,糙汉审美,你将就一下。”
谭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已经适应的摇头道:“我觉得还好。”
他对衣着并不怎么挑剔,既然是男朋友送的礼物,他是要穿在身上提供相应的情绪价值的。
黄发男生佩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也幸好是你穿,有颜值撑着。”
两人正说着话,关峰已经从前面跑了过来,手里举着几炷香,递到谭潼手里:“你们站这聊什么呢,赶紧走啊,上前面去请神祭拜,来年风调雨顺赚大钱!”
说完关峰就拉着谭潼的手往人群里挤,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谭潼抬起眼终于看到了供奉在一座殿庙里的神仙坐像,他身披红袍头戴重冠,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样的物件,神情迥然威严。
“跪在这里拜三次,然后插香,新的一年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关峰凑到谭潼耳边说完,将他按到团蒲前。
对于南方渔村请神的习俗谭潼丝毫不懂,只是侧头看着旁边人的动作,然后照猫画虎的做一遍,再把手里燃烧的香恭敬地插-进眼前的香炉内。
他不指望新的一年能有多少好事发生,只希望自己的生活能慢慢步入正轨,不再平添烦恼。
可惜这个简单的愿望神仙似乎没有听见。
也或许是时辰未到,凌晨前的事宜不在神仙的管辖范围内,所以当天晚上期待已久的除夕聚餐,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按理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应当和谭潼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外来人无关,可偏偏这件事就与他有那么一点干系。
因为饭局开始前,关峰的前女友也来了。
一张硕大的圆桌上,满是山珍海味的丰盛佳肴,有当地的海鲜特产,还有盐焗鸡、桂花鱼、烧鸭烧鹅等让人食指大开的硬菜。
与丰盛菜系相反的是,十几个人围坐一桌的诡异氛围,大家异常的沉默,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敢先开口说什么。
而这里的人除了关峰和黄发男生,谭潼一个都不认识。
哦不对,现在认识了坐在他正对面的关峰的前女友。
眼前饭菜酒水都已经上齐了,原本攒局的关峰似乎没料到会多出一个人,让他一时间也乱了分寸。
率先打破冷场的却是那个女生,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今天画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妆容,撩着一头波浪长发,举起酒杯用方言与大家寒暄着。
似乎是说了一些许久不见的场面话,随后她先干为敬,一副与老友们相聚的大方模样。
有了这个开头,旁人也不再拘谨,纷纷和她攀谈起来,这些方言谭潼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是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应该都是互相认识的。
坐在身旁的关峰依旧低头沉默,没有要给谭潼翻译的意思,或许有些话也不好翻译。
包间内嘈杂的声音和酒杯觥筹交错,谭潼唯一能听懂的,就是电视上八点钟已经开始的春节联欢晚会,他放下筷子,没什么胃口的抬头静静看电视。
桌上的人说说笑笑敬了一圈的酒,谭潼也坐实了外来人的角色,对于这种不擅长的场合他无力融入。
一旁的关峰也喝了不少,他不知道是太高兴了还是有一些其他的情绪在,连续三杯白酒下肚,整张脸透着不正常的醉态。
对面那个女生也没好多少,她似乎喝得比关峰还多,两人像是在隔空暗暗较劲,直到那个女生先败下阵来,捂着嘴不适的转身走向卫生间,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的背影瞧着格外令人怜惜。
女生离席后不到三分钟,关峰就站起身来,眼底闪过一抹忧心朝着卫生间走去。
这两个人都不在后,饭桌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反而面色轻松起来,黄发男生走到谭潼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杯酒问道:“你没事吧?”
谭潼是不能喝酒的,但他还是接过酒杯,摇了下头。
他能有什么事呢。
“关峰应该不是故意的,他肯定不清楚前任为什么突然过来。”黄发男生好心解释了两句,“你别误会,他们两个以前是谈过几年,分手后互相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互相有怨气?恐怕是互相还有感情吧。
谭潼看着酒杯里澄澈透明的酒水没有言语,他不是傻子,有些事也无需过多的解释。
“他是异性恋。”
原来秦申林说的话是真的。
这句肯定的断言,让黄发男生犹豫着点下头,又立刻摇头带着歉意道:“他虽然以前是异性恋,但现在不排斥和同□□往,绝不存在欺骗感情的事情。而且这事也不能怪他,让他去追你一开始其实是我提议的,我觉得你长得好看人也不错,就想让他试试。”
说着黄发男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对不起哈,我先自罚一杯。”
可能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黄发男生起身张罗起来,纷纷给周围人介绍起谭潼。
与旁人的寒暄攀谈让谭潼感到异常疲惫,似乎所有人都想要照顾着唯一留在饭桌上这个人的情绪,故意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无关话题。
刻意的关照反而让谭潼感到十分尴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红色毛衣,正中心的绿色狗头,此刻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除夕夜的聚餐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关峰和那个女生中途离席后,都没有再回来。
十一点半谭潼独自一个人从饭店走到海边,远处的沙滩上有几个小孩子在嬉闹奔跑,还有随处可见的仙女棒的火花,闪烁着点缀在海岸边。
谭潼迎着湿冷的海风,一手捂着开始不适的胃部,一边坐在微凉的公共藤椅上,仰头望着夜空中的圆月。
云层环绕在月色旁,遮挡着轻柔的月光忽明忽暗,在海面上洒下一片银屑。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爆鸣,随后夜空中绽放出第一束烟花,耀眼的火光炸裂成无数道绚烂星光,一簇簇烟花在海岸线连成片,璀璨的照耀夜空,连月色都被其遮挡了光亮。
关峰有一点没说错,海面上的烟花的确和大城市的不一样,五彩绚丽十分漂亮。
谭潼拖着不适的身体回到公寓后,外面的烟火声依旧未曾断下,他脱掉那件红色的毛衣,换上睡衣窝在沙发上,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烟火沉寂在海面。
火光逐渐在眼前形成模糊的残影,烟花绽放的声音也从耳边逐渐远去,胃里的灼烧感让谭潼吃下药后神志有些恍惚。
其实他今晚并没有产生任何生气的情绪。
有的只是失望罢了,对于人与人之间浅薄的信任感到失望,也对交友这件事感到疲乏不已。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谭潼没有察觉到静音的手机上已经闪过的十几个未接来电,也没有听见外面连续不断地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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