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觉得不对劲。
最近他夜夜无梦到天亮,中途一刻未曾醒过,尤其是昨晚上刮了一宿的北风,细枝断裂掉落的声音竟然没有将他惊醒。
他内力充沛,耳力建在,饭桌旁谢逢春咀嚼食物的声音,只要将内力灌注耳廓便能听得异常清晰,没道理睡得那般死。
谢逢春正在专注吃食,今日叶青给他做的是鲜鱼汤,鱼是叶青趁夜带着他特意去了深山水潭中钓来的,来回废了不少功夫。
奶白色的鱼汤撒上他催生的葱花,夹一块鲜嫩无刺的鱼片,配上白米饭,他每吃一口,鲜味便在舌尖上炸开,带着愉悦的味道,回想起和叶青一起钓鱼,一起煮鱼的乐趣,这顿饭足够他回味许久。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叶青似乎起了疑心。
谢逢春察觉到身侧若有似无的视线,联想到今早叶青拿着梨树细枝时的诧异表情,他有些懊恼,昨晚上他们从山里回来时,突然刮起了大风,风声呼啸吹得枝丫乱颤扰人安眠,他为着叶青能好好休息,忍不住传多了木气,让他睡得更沉了些。夜间的细枝断裂,他听到了,但未放在心上,谁知叶青心细如发,发现了异常。
“昨夜睡得如何?”叶青盯住谢逢春,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不错。”木气让叶青睡得更沉,却不是使其昏睡,为防半夜帐中人突然清醒,他在脚踏上整夜闭目养神,不曾入眠,可异能者不眠不休熬上半旬也使得,所以他自觉不错。
身旁人没在追问,谢逢春放松下来,连他自己都未发现,他在说话时,盯着碗里的白米饭,避免与人目光相对。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叶青对他的小动作却有些了解,谢逢春一向喜欢看着他说话,当盛满星光碎屑的美目直直望着人的时候,总是让他恨不能将心掏给对方,让他脑子迷迷糊糊不能清醒,但是一旦美目半垂,蛊惑消失,叶青恢复清明的脑子就知道了对方有秘密,是不能对他说的秘密。
似乎一切不言而喻,不过他总要试上一试不是?
当晚,等叶青熟睡,谢逢春熟练的起床,掀开帘子,踏出去的脚顿住,悬于地面之上,片刻后依然落下,一路轻步走到双排门前,推开门,绕过屏风,这回床帐未放下,他清楚的看到叶青躺在柔软的被褥中,面朝外,深陷安眠。
谢逢春没像之前那般躺下,而是屈膝侧坐在脚踏,半截腿掉在地上,身着单薄寝衣的上半身趴伏在床头,面对着面,一遍一遍地描摹熟悉的眉眼。
夜色浓郁,模糊了人的轮廓,拥有夜视的谢逢春却不需光照,目光缓缓划过床上人的眉、眼、鼻、最终落在随着呼吸微微开阖的唇瓣上,叶青的上唇有些薄,配上他锋利的眉尾,明明在安眠的人却显出咄咄逼人的冷傲,和他醒着时完全不同。
醒着的叶青有双偏暖色的眸子,仅仅是不带情绪的瞧着人便中和了那股冷傲,让人觉得他是个明朗俊俏的儿郎,若是他笑起来更是神采四溢。
叶青是发现了吧,所以一向洁净的屋子独独他门前落了层厚厚的灰烬,灰烬还是他常守着的灶台里的。
看着眼前人坦然露出毫无防备的睡姿,谢逢春是雀跃的,叶青不怪他,甚至带了退让纵容。想到此,心间再次泛起甜甜的蜜流。
次日清晨,叶青又是一夜好眠。
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是趴在床上探头。深灰色的地砖上一排灰白色的脚印,从脚踏一直延伸至门外,叶青起身沿着印记一路跑到堂屋外。
今日是个好天气,大风吹散了浮云,晨辉肆意洒下,烟囱里冒出白色炊烟,叶青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坐在灶前添火的男人。
之前连大小火都无法掌控的人,现在熟练地拿着铁钳灵活的转换火苗大小,灶台上白米熬煮炸开的香气随着预留的锅盖口飘出,唤醒了沉睡一夜的食欲。
谢逢春回头望着门口披散着墨发的青年,轻笑道:“粥快好了。”
叶青双手拢起头发欢快道,“等我洗漱回来。”
日子仿佛开始回归正轨,谢逢春以为他们有了不宣于口的默契,直到晚上叶青抱着铺盖站在他床前,他才知道是他想得简单了。
面带笑容的青年拍了拍怀中的铺盖,自然道:“从小到大,我都在这睡,离了这儿我一直睡得不好,所以不介意与我同屋而眠吧?”
瞬间的失序感冲击着心房,心跳失速的无措让他只能呆呆坐在床上。
“不介意。”双手不自觉地攥住被子,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是不是挪开身子空出半张床铺。
正当他准备掀开被子往里挪一挪的时候,站在床前的人却转身走到贵妃榻前,将铺盖一展,眨眼间便钻了进去。
之前还空空荡荡的贵妃榻,现在密密匝匝的铺满柔软的蓝色棉被,散开的墨发铺展,蜿蜒流下榻沿,榻上是一颗圆润饱满的后脑勺斜对着他。
谢逢春抿了抿唇,有些生气,气自己的手速太慢,明明送到眼前的人,被他放走,又叹自己白长了张嘴,怎么丧尸那么容易砍,有些话却难说出口。
独自气了一会,见叶青是真要睡觉了,谢逢春立时正经道:“榻上靠窗冷,又小,我与你换一换。”
“唉~”一声叹息从榻上传来,刚刚还笑眯眯的人转眼便愁云密布的翻身坐起。
在叶青眼中,散发开襟的谢逢春就像是放在他嘴边的灵果。灵果散发着扑鼻清香,毫无自觉地想剥了果皮给人看看他汁水饱满,甜美可口的果肉,就差对着人直接问,“你怎么还不来吃我。”
谢逢春是在考验他的忍耐力。
其实他明白谢逢春每夜进入他的寝室并无他意,他利用这点卷了铺盖过来与人同屋而眠亦是逾矩,但想来谢逢春也不会拒绝,结果的确如他所想,可他却不知味了。
说到底,是他吃味了,吃味的是,谢逢春在意的是他,还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白日里谢逢春时时刻刻跟着他,整个人像刚落入世间的幼兽,喜欢亦步亦趋地跟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这个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是不是他和别人没有区别?
放在今夜之前,他是从来不会想这种问题,他随心所欲惯了,凭本事抓住的便是他的,莫跟他讲恁多因为所以,可今夜不同,明明是末日顶尖异能者的谢逢春摊披肩散发,没有病弱,没有死气,染了烟火气的仙人躺在他曾经睡过的床上,一副任他欲取欲与的样子实在让人难忍心动,但他又恐对方什么都不懂,只是出于雏鸟般的依赖。
他之前还总想着在等等,等成亲结契后,两人同屋才是最合适,他不想随意待人,欺负谢逢春不懂此间规则就一切从简,所以卷了铺盖去西屋,结果谢逢春夜夜偷偷寻来,像是白天般一刻离不了人的样子,让他心软了,他便又回来了,可若他在这般无知下去,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你对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心吗?”想不出来的答案,往往在别人那里,他直接问就是。
“不是,只对你如此。”谢逢春不知话题为何转到此处,还是认真回道,“此间,我只信任你。”
叶青已不满足于此,继续追问道,“若救你的人不是我呢?”
谢逢春终于明白叶青话中含义,何曾相似的问题呀,他曾努力想让叶青喜欢他多一点,在多一点,除了外貌,他希望还有他整个人。直到叶青问出方才的问题,他知道,不止是他一个人沦陷的越来越深,还有叶青。
不懂感情的他默然地走在这条路上,不懂表达,不懂殷勤,也总是揣摩不到对方的心意,在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叶青已在路上试图教会他,所有的忧思将消散于言语间。
谢逢春看着叶青,一字一句道,“不会有别人,只有你能救我,我也只愿被你所救。”
换一人又是另一番结局,然而不管哪种结局,都不会有现在的他和他。
叶青得到了答案,完完全全合他心意的答案,所以,“咱们谁也别睡贵妃榻了。”
话落,他下床卷起了铺盖。
开了窍的谢逢春懂了,心情颇为复杂又带了点雀跃的卷着被子滚到床里,宽大的床铺瞬间变得狭小,刚加深羁绊的他们进度飞快,这一度让他怀疑到底谁是从现代来的人。
不过,身旁人躺下就闭上眼睛一副不愿被打扰的样子,让他安心又莫名失落。
叶青此举亦是大胆,他怕在不睡觉就真的忍不住化身为狼,将人吃干抹净,所以还是闭眼龟息,不闻不听才可心如止水。
谢逢春拉上被子,他以为他会在彼此鼓动的心跳中辗转整夜,或像之前一样守着终于落在他身旁的人,看着他逐渐放松的唇瓣,感受着耳边传来一呼一吸间吐露的热意,一夜到天亮,结果却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他的呼吸,沉睡过去。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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