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郁轻舟似乎并不在意池非浅此刻内心翻天覆地的震荡。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惊骇褪去,被茫然和难以置信所取代。那缕凭空而生的清冽剑意,随着他目光的收回,如同从未出现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凝固的空间瞬间恢复了流动。窗外肆虐的风雨声、沉闷的雷声、飞扬的尘埃,一切重新涌入感官。巨大的落差让池非浅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栖梧剑乃吾之本命佩剑,” 郁轻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语调,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千年前吾登临仙阙,窥见一线天机流转,知后世扶摇一脉,将有一徒孙,道心蒙尘,迷失于红尘歧路,困顿难行。”

他的目光落在池非浅身上,那目光澄澈依旧,却带着一种洞穿时光的穿透力,让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通透,无所遁形。

“此缕精魄,便是吾于飞升之际,特意分出,封入栖梧之中。” 他的话语清晰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千年的重量,沉甸甸地砸在池非浅的心上。“只为点化迷途,引汝重归心剑通明之道途,寻回己道。”

点化迷途?引她重归道途?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池非浅早已麻木的心上。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迷茫、愤怒,如同被点燃的干草,轰然爆发!

“点化?”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在这依旧回荡着雷声的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祖师爷!您说点化?!”

她指着这间四面漏风、家徒四壁的破屋,指着角落里那几捆廉价的草药,最后指向自己沾满药渍和泥土的、粗糙的双手,因为激动,指尖都在发颤。

“您看看!看看这地方!看看我!”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愤,“扶摇剑派早就没了!师父……明境子师父他……他丢下这把剑,丢下我,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就剩我一个!守着这把剑,在这凡人堆里,像个赤脚郎中一样,靠着这点连狗都嫌的医术,换一口馊饭馊饼子活着!”

“道途?道心通明?” 她惨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和自嘲,“我的道在哪儿?在给王婆子治那永远治不好的咳喘里?在给李二狗家小儿退烧的草药里?还是在这泥洼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泥巴里?!”

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敬畏和恐惧。面对这位传说中至高无上的祖师爷,她此刻只剩下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绝望质问。

“您既然能看见后世,能留下精魄,为什么不早出现?为什么不在师父离开的时候出现?为什么不在扶摇山门倒塌的时候出现?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在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只想苟延残喘活下去的时候出现?!” 她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嘶哑的哽咽,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凭什么?凭什么把这份早已腐朽不堪的“念想”,这份她根本无力承担、也早已不想要的“道”,强加给她?她只想活着,卑微地活着,这也有错吗?

面对池非浅近乎崩溃的质问和控诉,郁轻舟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并非动容,也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基于绝对理性之上的观察结果。他澄澈空明的目光扫过她激动的脸庞,扫过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扫过这间充斥着凡俗挣扎气息的陋室,最后,落在了她那双虽然布满风霜,却依旧在绝望深处燃烧着一丝微弱不甘的眼睛深处。

“迷途非罪。”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不起波澜。然而,这平静的四个字,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穿透了池非浅激愤的情绪壁垒,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深处。

“然道不可弃。”

最后五个字,语气没有丝毫加重,却重逾千钧,带着一种源自规则本身的、冰冷而绝对的威严。这不是劝慰,不是开导,而是陈述一个如同日升月落般不可更改的铁律。

池非浅的控诉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满腔的悲愤撞在这堵名为“道不可弃”的冰冷高墙上,碎成了无力的粉末。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冰冷席卷了她。

是啊,迷途非罪。可她有得选吗?祖师爷轻飘飘一句“道不可弃”,就要她抛下这勉强维持的、像浮萍一样的生存,去追寻那虚无缥缈、早已断绝的“扶摇之道”?她拿什么去寻?靠这柄沉重冰冷的栖梧剑?还是靠这位清冷如月、非人般存在的祖师剑魄?

就在这时,郁轻舟的目光,第一次没有落在池非浅身上,而是微微侧首,望向了那扇被风雨拍打得砰砰作响的木窗。他那双空明澄澈的眼底,那点沉淀的幽蓝星芒,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此地,”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判断”而非陈述的意味,“气息驳杂凶戾,阴晦暗藏,非久留之所。”

池非浅一怔。驳杂凶戾?阴晦暗藏?泥洼里除了贫穷和疾病,还有什么?她在这里行医数月,除了偶尔有些地痞无赖,并未感觉有什么异常……

未等她细想,郁轻舟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目光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既定的事实,无需质疑,只需执行。

“明境子,” 他提到了师父的名字,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留迹于东方。吾等,当往寻之。”

当往寻之。

不是商量,不是建议,而是宣告。一种基于职责、基于对“点化迷途”这一目标的绝对执行力。

池非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看着眼前这个清俊得不似凡尘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片亘古不变的澄澈星空,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人。这是祖师爷留下的一道“规则”,一个只为完成“点化迷途徒孙”这一目标而存在的精魄。他不在乎她的恐惧,不在乎她的挣扎,不在乎这间破屋是否是她唯一的庇护所。他的世界里,只有“道不可弃”,只有“点化迷途”,只有那个指向东方的、虚无缥缈的“明境子留迹”。

一种比面对妖邪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妖邪尚可反抗,尚可驱逐。可眼前这位……她能如何?违抗祖师的意志?她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力量?

窗外的雷声似乎更近了,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将郁轻舟的身影在墙上拉得长长的,那冰冷的蓝色光晕,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罩住。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躺在炕席上的栖梧剑,剑鞘缝隙里,那残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蓝光,极其突兀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

一股微弱却极其阴冷、带着腐朽和污秽气息的感应,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顺着剑鞘传递到了池非浅刚刚下意识扶住剑身的手上!

“呃!” 池非浅猛地一颤,如同被毒针刺中,瞬间缩回了手,脸色煞白。那股阴冷污秽的气息虽然一闪而逝,却让她通体生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栖梧剑,又猛地抬头看向郁轻舟。

郁轻舟的目光,正落在她刚刚触碰剑鞘的手上,那双空明澄澈的眼底,那点幽蓝星芒似乎又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什么也没说,但池非浅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随着他目光的垂落,如同寒霜般覆盖下来。

“此间因果已了。” 郁轻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意味。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周身那淡淡的蓝色光晕似乎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将他与这凡俗的污浊彻底隔绝开来。他的视线重新投向那扇破败的木门,仿佛那门外,才是他应行的“道途”。

“启程吧。”

没有多余的字眼。不是询问,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对既定事实的陈述。仿佛“启程”这个动作,如同日升月落一般,是接下来必然发生的、不容更改的环节。

池非浅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祖师爷平静的话语,栖梧剑那诡异的阴冷感应,还有窗外越来越狂暴的风雨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环顾这间庇护了她数月、充斥着霉味和草药苦涩的陋室。墙角那几捆蔫黄的草药,瘸腿的木桌,冰冷的土炕……这就是她挣扎求存的全部。离开这里,她要去哪里?靠什么活?

可留下?祖师剑魄就在眼前,栖梧剑的异状就在手下……还有郁轻舟口中那“驳杂凶戾,阴晦暗藏”的气息……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看着郁轻舟那清冷孤绝、不染尘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和药渍的双手,一种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感横亘在心间。他是九天孤月,她是泥沼浮萍。所谓的“点化”,于他而言,或许只是职责所在,于她而言,却可能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启程?

她还有选择吗?或者说,从这把栖梧剑开始震动,从这位祖师爷的剑魄踏着蓝光走出的那一刻起,她卑微求存的道路,就已经被彻底斩断了?

窗外的风猛地灌入,吹得破桌上的并未点燃的油灯灯罩哐当作响。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郁轻舟毫无波澜的侧脸,也照亮了池非浅眼中那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最终,那点微光,在祖师剑魄无形的威压和栖梧剑残留的阴冷气息逼迫下,彻底熄灭了。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重新捡起了地上那柄沉重冰冷的栖梧剑。剑鞘入手,那股熟悉的沉甸感传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

她将剑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浮木,也像抱着一块沉重的墓碑。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门口那抹深蓝的背影,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低得几乎被风雨声淹没:

“……是,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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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传人捡到了开山祖师
连载中南梧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