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客栈大堂摆起了酒筵,几张长桌拼在一起,众人围坐。
因着明日就要去顺天盟,洛昭没有留在此处休息,而是先一步赶路到顺天盟所在的山脚下,和其他门派的掌事会和,一同商议明日的事。
这里就留给他们年轻一辈,让他们聊个尽兴。
李思思挨着莫菱坐,小声问她:“哎,莫菱姐姐,方逸长得如何?”
想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瞧瞧方逸,都说他玉树临风、面如兰芝,她颇为好奇,忍不住询问见过方逸的莫菱。
莫菱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陈之啸发现这边神情不对,用腿踢踢李思思,再次提醒她:“说话注意着点儿。”
李思思努起嘴,却也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不能反驳。
席间,陈之啸听其他人讲了白天遇到老汉和丫头的事,他眼中放光:“你们说的该不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假面双刹吧?”
“假面双刹?”洛青木好奇。
陈之啸讲道:“都说悬赏阁出过两个极难缠的杀手,他们擅用外表欺骗人,被称为假面双刹,据说明明是夫妻二人,却形似父女,总爱装成病弱残疾,这才让人频频认错。”
“原来是他们啊。”洛青木哼声道,“下次别再让我遇见,否则非扒了他们的皮不成!”
说话间又扯到后背上的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之啸兄懂得真多。”洛青书赞许道,“我和众师弟都未怎么出过山门,知道的少,能遇到之啸兄这样博学多才的,也宽心许多。”
陈之啸被夸得不好意思,挠挠头摆手道:“哪里的话,你们若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就是,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他们聊得开心,莫菱拽拽曦玦的衣袖:“阿玦,你就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吗?”
曦玦垂下眼帘思索,半晌抬起头,眼中晦暗不明。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陈之啸朝这边看来,大方道:“有朋自远方来,相识一场便是朋友,曦玦兄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不用客气。”
曦玦踟蹰了一下,才开口:“我想知道,曦流风都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
此话一出,客栈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真切。
有人小声好奇:“他说谁?”
知道的跟他解释:“曦流风,那个被称为武林大魔头的那个。”
瞧大家都不说话齐刷刷看向曦玦,莫菱不禁心中发紧。
陈之啸敛了眉目上的笑意,一脸郑重:“你想问曦流风?为何?你是他的……”
之前或许没留意,现在一经说起,大家都不由猜测曦玦跟曦流风的关系。
曦玦正想开口,莫菱抢先回道:“哎,不是你说想问什么便问吗?怎么这会儿又非要知道个为什么,是你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们呀!”
陈之啸闻言重又绽了笑颜:“对不住对不住,方才太过好奇这才忍不住发问。”
灯火通明,陈之啸望着燃得正旺的蜡烛回忆着:“曦流风的话我确实知道些,有关于他的事大多关于华方门和一众小派。”
经他讲述,莫菱他们才知道,曦流风当初竟是华方门的人。
华方门素来女子居多,但也有零星几个男丁,其中就有曦流风,他是老门主最得意弟子,不仅自创一套鞭法,还不知从哪里打造了一条带着倒钩的鞭子,也就是刺骨鞭,杀伤力巨大。
他甚至比现如今华方门门主华蓉蓉还要厉害,但他男子的身份却让他在华方门遭受了各种打压。
明面上,尤其是当着老门主的面,众人对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可一旦到了私底下,一些流言蜚语也就传开了,说什么他是老门主与他人偷情所生,所以才多般维护。
在门中,沿路遇到的人都会投来鄙夷的目光,甚至有些人会故意当着他的面说些侮辱他的话。
起初,曦流风并不理会,他往往都是转身就走,可谁也没想到这事会在一天闹大,使他积压的满腔怒气通通发泄出来,直至出手杀了数十人。
再详细的事情陈之啸就不得而知了,此事关于华方门的声誉,被他们有意在江湖中抹去,外人最多也只以为曦流风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大开杀戒,杀死了数十人。
如此杀人不眨眼的做派,不是魔头又是何物?
莫菱听得认真,故事讲完后,她垂眸沉思,忽而身旁的曦玦站起了身。
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只听他道:“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阿玦……”莫菱也从座上起来,追着他回到房门外。
其他人都屏息凝神瞧着,面面相觑。
曦玦在房门口停下。
莫菱扯扯他的衣袖:“阿玦,没想到你爹还有这段过往,若是他杀人是因为他们欺人太甚,那么理该去找华方门问个清楚,还你爹一个清白。”
曦玦却哂笑道:“清白?他不介意旁人那样称呼他,便是已经不屑与这些人为伍,他们作何感想也就没必要在意。”
“还是说……”他蓦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潭,“你也嫌弃我的出身?”
闻言,莫菱一怔,连忙摇头:“不是的!怎么会呢……”
曦玦垂下眼睫:“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莫菱瞧着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道:“那你好好休息。”
“嗯,”曦玦转回头,双手放在门上,却在要推开时顿住,“菱儿。”
“嗯?”
“你也早些休息,不要多想。”
莫菱知道他指的是明天的事,她重重叹出一口气:“知道了,我们都不要多想,静待花开便是。”
花开花落自有时,只需静待,终有一个结果。
四行山山脚下,群花盛开,像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恭迎他们大驾光临。
走在山间的路上,莫菱心情格外平静,不住地四处张望,将这山中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物都尽收眼底。
这里明明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还记得第一次偷跑下山,她瞧什么都稀奇,在山中恨不得化作一只翩翩蝴蝶,扇着翅膀肆意游逛,可是没过多久便被莫一明给逮了回去,还言辞批评了她。
第二次下山,便是为了方逸的生辰礼,听说山下一家玉石铺子里雕刻出的玉佩雍容华美,她特意跑下山去,叫人刻了一块,可结果呢……回来时就看到了一生难忘的那一幕。
第三次下山,便是逃亡了……
离开时,她心怀忐忑,恍惚间将山间风景略去,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山是什么样的,跟现在的青翠又有多少区别。
顺天盟建在两座山的山坳之中,二十年前,莫一明夺得盟主之位后亲自建的,没过几年,她母亲李招娣就诞下了她。
儿时还是快乐的,同年龄相差不大的方逸,也曾吵闹又和好,曾一起上树掏鸟蛋,说来还是她逼迫的,将他爹留下的剑穗扔到了树上,他才不得不爬上树。
方逸那性子也是一块冰,谁人不理,一双眼睛能将人瞪穿一般,大家对他都有些犯怵,唯有莫菱,仗着莫一明夫妇的宠爱,敢在他面前叫嚣。
他们一来一往,互相捉弄,直到后来渐渐熟了,关系不再僵硬,偶尔方逸也会同她说些话。
那时她才知道,就算是坚硬冰冷的冰块也会被温暖的阳光融化,方逸也是会笑的。
他笑起来真应了话本子上那些话,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他们或许会是一辈子的好友。
山坳那里,几座楼阁傲立,其中最高的那个,便是盟主阁,方逸此刻应该就在那里。
而按照计划,三大派的掌事,已经到了门前。
先礼后兵,总要说道几句再动手。
他们这群小辈来的目的就是为他们扫清后路。
顺天盟看门的守卫被几人几脚踹翻,他们见有人闯山门,便急急去叫出更多人来守门。
虽说顺天盟中的人大多被方逸换了个干净,但还有些熟面孔是莫菱能辨认出的,他们看到莫菱也是一愣,抄起的家伙顿在手中。
面对前来阻拦的人,莫菱高喊:“我们此番只为找方逸,并不想伤及无辜,尔等还是不要阻拦的好,免得误伤。”
那群人中有人动摇,持着家伙稍稍往后退,可有些则是方逸的心腹,又怎会被她这一句话轻易劝退。
厮杀不可避免,几经波折之后,莫菱他们势如破竹,终于抵达盟主阁门下。
如他们计划的那样,其他三大门派的掌事都来了,还有和华方门联姻的方宝宗也来了人。
登上殿前石阶,在殿门外目光扫去,从左到右依次站着洛昭、李昊龙、华蓉蓉、华银以及方迹和方婉婉两人。
方逸的父亲出身方宝宗,只不过之后同方宝宗有了嫌隙,离开宗门当了游侠。
但在方宝宗看来,既然与方宝宗有前尘往事,就少不了他们得来横插一脚,于是就派出了方迹一人前来。
莫菱的目光越过他们朝上看去,上首的方逸坐在宝座上,眉眼微抬,眼睫轻轻搭在白皙的面容上,衣衫洁白胜雪,将他衬得宛如天上仙。
青黛的玉佩挂在他手持的长剑剑柄上,被他揉在手中不停摩挲。
刹那间,目光交汇,他也看到了她,登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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