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亲缘二

在一个宽敞的院舍里,坐着一群安静打坐的男子,这些人衣着各不相同,有的着粗布麻衫,有的穿精细绸缎,只是无论粗衣细锦皆染脏污,且众人面容无不疲惫憔悴,显得十分愁苦。

唯独身处中心之位的白衣少年,端正地坐着,古琴置膝,修长干净的手有条不紊地拨动琴弦,琴音如珠落玉盘,源源不断的灵力在其中流转,将这片土地上仓惶恐惧的人轻轻地包裹着。

众人情不自禁地闭上疲惫的双眼,出乎意料的是,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地窖里的恐怖绝望之景,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形态,还未出生,蜷缩在母亲的腹中,听着母亲喃喃的呓语,一直惊悸不安的心得到了温暖地安抚,他们回到了这世间最圣洁的净土,得到了最神圣的庇佑。

不知何时,一曲已终,只留余音在空气中回绕。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琴弦上。

蓝听前抬眸,望着整齐围坐在自己周围听琴的伤者。这些人逐渐从美好宁静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瞳仁相比之前,清明了许多,精神也趋于稳定。

“曲已尽,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蓝听前收琴,起身正欲离开,却闻人群后端传来一阵悲恸的大哭。

“啊!我想我娘了……”

此话一出,一群大汉都开始伤心落泪。

“娘,俺也想俺家老娘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身体这么样了……”

“这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我娘肯定天天挂念担心我,娘啊……”

“我想家了……我娘现在一定日日在门前盼着我回家,我真是个不孝子啊!啊呜……”

在一众娘宝的哭泣中,一声杀猪般忏悔的哭声,别具一格的杀出了重围。

"只怪我贪恋美色,不听劝娘子们的劝,差点遭此横祸,苍天保佑啊!此行回家,我言必行,必定洗心革面,好好跟我家那几房妻妾过日子,听我家那个贤惠妻子的话。”

猪嚎的那人,穿着一身葱绿的绸缎,伏在地上哭泣,只是过于圆润的身材,让他难以弯下身子,以至于忏悔的姿势有些真诚的滑稽。

那人哭着,突然吭哧吭哧地朝着蓝听前爬去,像只在蠕动的巨大天蚕。

“仙长啊,多谢仙长们的救命之恩,不然我言必行,可就连重新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职责所在,无需如此。” 蓝听前默不作声的后退一寸。

突然人群中有人颤颤地问,“仙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抬头望着那如冷玉般的矜贵少年,眼中无不带着祈求期盼之意。

少年未有迟疑,“待到你们身体稳定,自会有仙门之人护送你们归家,在此期间,我会以琴音疗养,为诸位稳固心神。”

离开那个院舍后,蓝听前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处,他抬眸望着湛蓝的天空,离开云深不知处有些日子了,还未曾与泽芜君传信交流,

没有自己日日抚琴,以琴音同他作伴,不知他那个还在抑郁期的长辈,心境如何了?

蓝听前如是想着,随即用灵力化出灵蝶,千里传信。

君安否,吾今甚好,或牵挂君矣!

看着灵蝶消失于空中,蓝听前收回视线,却察觉有一股阴重的气息靠近,这种气息可不像是生者所有。

灵力瞬间自掌心聚于陌欢,“谁在哪!”蓝听前目光冷厉,看着一个角落。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角落里冒出,“小公子,是我。”

蓝听前见状收了周身凌厉的气息,“温前辈,您怎么在这?”

“是思追传信与我,说你们在这,我便来了。”

“前辈可是要见魏前辈和思追他们。”

“公子那里我已经见过了,思追还不着急。”温宁看着他,“小公子,我许久未见到你了,想与你说说话,可以吗?”

蓝听前认真道:“当然可以,前辈请说。”

温宁目光深深的看着眼前初长成的少年。

真像啊,风骨神韵肖似含光君,眉眼间的风情却又与公子别无二致。他早该察觉,若非有所关系,世间又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蓝听前觉得温前辈看向自己的神情有些奇怪,就好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惜爱自己的孩子一般,只是这份慈爱却又掺杂着其他的悲伤的情感,让人深觉厚重。

“小公子,我上次见到你时,你还不似这般单薄,怎么如今越发清减了。”

“近来遇到许多事,以至饮食无常。”

温宁心痛地纠正他,“小公子,顺时而食,方为颐身之道。你如今还小,遇到事情就已经三餐不定,若是以后遇到了人生中一等一的大难事,你难道要绝食而飞升吗?”

蓝听前愣了一瞬。

温宁只看着他,心中越发难过了起来,“小公子,我们都是希望你能惇福安稳过一生的,只是,世事无常,意外与苦难谁也算不准的,只有先照顾好自己,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这也是你……魏前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多谢温前辈,听前谨记于心。”

就在蓝听前心中诧异之时,余光瞥见一抹挺拔的白色朝自己走来。

“含光君!”

蓝听前朝着来人行礼。

蓝忘机颔首,“听前,你魏前辈身体有些不适,刚睡了过去,你且回去陪着他,若他醒了,便与他说一会话。”

与魏前辈有关的事,含光君不都是亲力亲为吗?

蓝听前心存疑虑,但还是照做了。

待到蓝听前离开后,蓝忘机面无表情的看着温宁。。

温宁突然心虚,“含光君,公子怎么样了,公子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蓝忘机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他:“魏婴的身体如何,你最应该了解!温宁,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宁含糊其辞,“含光君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问起十六年前?”

蓝忘机面上的霜寒彻底压不住了。

“温宁,你藏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被魏婴非自愿遗忘,但是你一直记得!”

温宁的神情越发僵硬。

蓝忘机漠视,“一个与魏婴和听前有关的秘密!”

温宁低下头,闭上眼睛,终是妥协。

“含光君,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我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你,只是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听到,就连公子也不行!”

他们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荒草遮膝,除了他们再无人息。

“十六年前,公子是有机会重回正道的。”

在蓝忘机诧异的注视下,温宁悲怆地讲述往事:

“那时我们都生活在乱葬岗中,公子虽然总对人念叨着当个世人敬畏的夷陵老祖也是活出风采了,可是我和姐姐心里清楚他比谁都想再重修正道,走那条熙熙攘攘的阳关路。后来姐姐配置出来一种药,这种药服用后会短暂的改变人的体质,虽然可以让公子重新选择修炼方式,但是也会让公子在修炼的同时,浑身经脉如同被烈火炙烤,痛不欲生。

可是公子将这些苦都一声不吭地咽下去了,他日日修行,坚持了三个月,竟真修出金丹雏形。那是我们在乱葬岗生活后,第一次见公子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彼时我和姐姐都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温宁顿了一下。便听道一个苦涩却泛着冷意的声音。

“这些,我竟从不知道,也从未听魏婴提过。”

“因为这些事,公子他自己也忘了。”

在蓝忘机惊异的目光中,温宁继续道:

“有一天公子说有客来访,他要去与那人叙旧,顺便再炫耀一下他的成就,公子让我们晚上给他留饭。我和姐姐都猜测那人大抵是江宗主,毕竟以公子与江宗主的交情,这种好消息第一个要分享的必然是江宗主。但是公子那天晚上很晚才回来了,他看上去并不开心,甚至连晚饭也没吃,便休息了。公子不提此事,我和姐姐也就什么都没问。

之后公子一如既往地修炼。直到有一天,公子突然找到姐姐,让姐姐为他诊脉。”

温宁说到这里稳了稳越发颤抖的声音:

“我姐姐,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却只诊出公子体内的灵脉近乎枯竭,因为他周身所有的灵力全部积聚丹田。姐姐不得其法,直到公子握住姐姐的手腕,将姐姐的手放在他的腹部。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姐姐露出如此错愕震惊的神情。”

温宁说着抬头看了那一贯清冷严肃,气度雍容的寒光冷玉,竟已呈崩裂之势。

“公子他有了身孕,那时已近四月,他腹中的胎儿已然有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魏婴怎么会!?”

蓝忘机再也维系不了严谨的仪态,这一刻姑苏蓝氏刻在骨子里的端方雅正已全然被他丢弃不顾。

“那丹药有问题!”不是询问而是笃定,那双拳紧握,目光凌厉的架势就差扯着温宁的脖子让他确认了。

温宁没有否认,“确是那丹药的缘故,那丹药让公子得以重生却又把他逼入困境。呵!当真是天意弄人,事与愿违!”

蓝忘机哑声道:“他是男子啊!一个最骄傲不羁,洒脱随性之人!让他如同女子一般孕子,他怎能接受!”

“是啊!他明明可以选择用余下的灵力化去腹中的灵胎,将它转化为更为强盛的金丹,他亦知道若留下这个孩子,会彻底断了他恣意举剑的念想,可他还是妥协了。但是公子不是向命运妥协,而是对这个孩子退让了。”

“为什么?”

“含光君,在这道义裹挟着虚伪的仙门中,公子是最孤勇侠义之人,可正是因为他这份孤勇,让他与身边的好友亲人渐渐离散,这一条无人理解,人人指摘的路上,公子走的太孤单了。而这个孩子是公子唯一的血脉至亲,是他最渴望,又不舍剥夺亲缘血亲啊!”

蓝忘机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喘息。

“所以那个孩子,就是听前!”

温宁直直的迎着他的冷刃,“他叫惇惇!听前,只是他到姑苏蓝氏以后的名字。可是除了我,再没有人记得,这个孩子在未出生之时,便有的小字。那是他的生身父亲殚精竭虑、日思夜想才得出的最为周全的小字。”

蓝忘机的瞳仁发红。

“惇惇?”他轻声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低沉冷漠的声音里竟掺杂着些许的怜爱。

“公子说,他想让小公子做个惇德秉义之人,像他的父亲一样,坚守道义,秉承正义。可是,他又想让小公子惇福常乐度过一生。那时他总说自己太贪心了,总归是不好的。”

温宁说着神情竟有些温和了。

“后来有一天公子对我说,温宁,我们就叫他惇惇吧!我不贪心的,惟愿吾儿愚且钝,惇福安稳享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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