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尘载着蓝忘机与魏无羡降落在码头上,白虹缓缓环绕两圈,两人翩翩落地。蓝忘机小心着魏无羡脚下,眼角余光一扫,看见莲花坞大门口人来人往,正在张灯结彩,装点门楣,一片火红。
魏无羡站立在码头上,远远望着莲花坞精巧的建筑群,目光闪动,透着惊艳之色。
蓝忘机指挥着随后跟上的蓝氏弟子将礼物卸下,命一位弟子拿着帖子先行一步,去叩响莲花坞的大门。
魏无羡环视四周,说道:“我想在周围转一转。”
蓝忘机道:“我陪你。”不待他回答,便吩咐弟子按照礼节,在大门口等待,等莲花坞里来人迎接他们再进去,不必等自己。
两人沿着码头栈道缓步前行,下午时分,湖面波光粼粼,靠近岸边的荷叶连连,小荷还是碧绿的骨朵,偶有几只露着尖角,微风拂面,煞是清爽。
魏无羡的目光一直围绕着莲花坞的屋宇流连,几百年的不断加筑,紫色的琉璃瓦造就独特的风格,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各有一番绮丽景象。
栈道临湖,边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些小摊贩,卖小吃、小玩意的居多。偶尔看到身穿紫色家袍的云梦江氏弟子,上去买些小东西。
魏无羡停在一个摊位前,看着头发花白的摊主翻着那小炉上烙着的饼,低声道:“不知我以前是不是也在这里买过东西吃。”
蓝忘机上前,掏出钱来道:“请来两份。”
摊主抬头,笑弯了脸上的褶子,用油纸包了两个饼递给他们。
“多谢。”魏无羡接过饼子,忙不迭地咬了一大口,“啊,啊”立刻被烫得直呵气,这边蓝忘机却还没送到嘴边。
“小心。”蓝忘机替他拿着烙饼,魏无羡则双手直往嘴里扇风,等凉了才放下手,讪讪地笑道:“这个饼原来这么烫的。”
蓝忘机低头吹了吹手里的饼,再递给魏无羡:“这下不烫了。”
魏无羡笑了笑,接过去低头啃了起来。
这时,栈道那头有人一边哭,一边疾奔而来。摆摊的小贩纷纷弃掉摊子,去拦那跑过来的女人。
“王妈,你就别去了!”
“就是啊!想想你闺女、你小伢子吧!”
“没用的!平白再挨打,何苦来!”
“我不服啊!我不服啊!”女人哇哇大哭,用打着补丁的衣袖不住地擦脸。
“算了,官府都不敢管,你去有什么用啊!”
“呜呜……我可怜的娃!”女人悲愤呜咽。
“好歹还活着不是?你找了那么多年,总算还活着!”
“呜呜呜……老天爷啊!他那算什么活着!都傻了啊!……呜呜呜”女人的声音越发凄惨,闻者纷纷黯然。
听到喧闹,两名莲花坞弟子快步赶了过来,拨开人群走到那女人身前,一人颐指气使地道:“你还没闹够?!若是扰了宗主喜事,我看是活腻了!快滚!”
那女人露出一张凄苦绝望的脸,仰头道:“凭什么不给个公道?我的娃犯了什么罪,被你们抓去折磨成了傻子?你告诉我!”
另一个弟子傲然道:“谁让他偷学鬼道,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快滚!”
此时有个小贩嘀咕道:“若是你们肯去除祟,她家伢子怎么会去学鬼道!”
那弟子扭过脸去:“你也想找打吗?”
小贩缩回脖子,不吭声了,帮着众人劝解那女人。
第一个紫衣弟子说道:“要不是莲花坞办喜事,我们宗主夫人劝他放了牢里的人,你连尸首都找不到。惜福吧。”
女人被众摊贩拉着,痛哭着扑倒在地,却是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两个弟子转身,看见蓝忘机和魏无羡,其中一人认得蓝忘机,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含光君,失礼了。”看了看旁边的魏无羡,有些迟疑,随后只向蓝忘机问了礼。
另一个弟子看见蓝忘机和魏无羡的目光都盯着那个哭喊的女人,走过去挡住二人的视线,说道:“含光君驾临莲花坞,不知有没有禀告宗主?”
魏无羡眉头紧蹙,捏在手里的烙饼再也没能入口。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含光君亲自送礼到莲花坞,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蓝忘机转头望去,来人瘦高身材,紫袍箭袖,面容俊美,脸带三分讥诮,恍若江澄亲临。他认出是云梦江氏的内务主事江默。
江默原是跑着来的,片刻便走近他们身前,彬彬有礼地问好,看见魏无羡在蓝忘机身旁,也不惊讶,不失分寸地问“魏公子安好”。
随后,江默在前引路,殷勤地说蓝忘机亲自前来,一定要面见自家宗主,吃过晚饭再走。宗主现在正在修练,不敢打扰,请含光君和魏公子稍待片刻,云云,礼数十分周到。
魏无羡沉默不语。蓝忘机对江默道:“此番代表兄长前来祝贺云梦江氏和清河聂氏喜结连理,原不必一定面见江宗主,只是有些事想同江宗主商议,便只能请江总管安排通传。”
江默笑道:“真是荣幸之至。不知含光君与宗主商议何事,急不急?我是否要提前通传?因为宗主一向不喜欢修练时被人打扰。”
蓝忘机沉默一下,问道:“大婚事宜是否均已预备妥当?”
江默回头望了一眼蓝忘机,点头道:“诸事都已齐备,只待吉日。”
蓝忘机又道:“聂姑娘……和江宗主,感情甚笃?”
江默再度回头,似乎觉得蓝忘机说这话一改平日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颇为奇怪,于是问道:“含光君与聂姑娘,很熟?”
蓝忘机道:“聂姑娘医者仁心,曾有恩于我。”
江默道:“原来如此,难怪含光君亲自送来贺礼。可惜聂姑娘要从清河出嫁,现在不在莲花坞。不然一定会和含光君叙旧。”
蓝忘机问道:“聂姑娘,在莲花坞,很好?”
江默在前面指着路,回答道:“聂姑娘样样都好,别说江宗主,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聂姑娘是天选江家主母。”
快要走到莲花坞大门,魏无羡忽然停住脚步,说道:“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蓝忘机想起蓝曦臣的叮嘱,也停下来,正待找个理由,江默却回身道:“含光君和魏公子一同送礼过来,岂有不请客入门的道理。里面请。”他身后两位弟子也做出邀请的姿势。
在江默殷切有礼的目光中,蓝忘机带着魏无羡,跨进了莲花坞的大门。
他已经十余年未曾踏足过莲花坞,为了魏无羡。今日再度进入这里,依旧是为了魏无羡,什么玄门格局,大敌当前,天师门亦战败,他们能做的有限。和蓝曦臣商议时蓝忘机已经明确,此番前来提醒江澄,更多的是为了哪天魏无羡恢复记忆,不留遗憾罢了。
莲花坞建筑一如其名,雕梁画栋一改民间的福禄寿禧吉祥图案,而是姿态万千的莲花,荷叶,莲藕,水光山色,妙曼生姿。最多的是江家家纹九瓣莲花,更是雕工精致,描画精美。坞内水路相连,廊桥重重,如今红绡遍布,相映生辉,一路进去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
蓝忘机目不斜视,魏无羡则暗自四下打量,心中涌出甚为复杂的情绪。这是他长大学艺的地方,是他曾经的家,他却毫无印象,命运不由分说推着每个人通向各异的道路。他收回目光,看着蓝忘机俊极雅极的侧脸,逐渐平静下来,趁江默不注意,从袖袍底下轻轻握住了蓝忘机的手。
蓝忘机反握住了他,两人十指相扣,行走在迎面吹来的徐徐风里。
江默将两人亲自带到偏厅,命家仆奉上茶点,笑道:“含光君、魏公子这请稍待,等宗主修练完毕,我再来请二位。”
蓝忘机问道:“可否告知具体时辰?”
江默道:“一般是酉时两刻。现在是申时初,约莫一个时辰多一点。”
蓝忘机又道:“时辰尚早。”
江默察言观色,忙说道:“那含光君魏公子不如在莲花坞里游玩一下?喜事将至,庭院池塘都是新休整过的,虽不及云深不知处雅致,但也可一观。”
蓝忘机正有此意,便点头道:“如此甚好。”
江默笑道:“那我带二位走走。”
他带领二人一路欣赏景色,江默一边介绍哪些是老宗主时期就有的建筑,哪些是近些年新建的。路过一栋华丽的小楼时,江默说道:“我听说这里原是魏公子住过的地方,现在这栋楼是新建的,旧楼已经拆了。”
魏无羡自己倒没有异样,蓝忘机替他心疼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他轻轻拉走。
边看边介绍,几人绕过重重楼宇,来到莲花坞深处的一片寂静之地,一座黑色的八角殿之前。江默说道:“这是云梦江氏的祠堂。”
这栋楼和其他华丽的建筑完全不同,肃穆庄严,魏无羡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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