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活到20岁,从未有过退路。
幼时因双亲俱在无需,少时因不见双亲畏惧。
他拥有过的家庭无疑曾是为所有人欣羡的。一场“天灾”下,这对身处异国的青年男女通过互相帮扶得以安然幸存,于是迅速坠入爱河。
二人都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也许是对家庭共同的渴望,相识一年后,他们结婚了。随后,莫知诞生。
莫知的名是母亲取的,姓氏也随了母亲,这种情况在在这个世界中很少见。幼儿时期的莫知不清楚名字的含义,只知道读音清脆好听,是妈妈赋予的,所以喜欢。
直到母亲在某一天骤然失踪,随之一起消失的是多年来,她与他们共同生活过的一切痕迹。此时已经识字许多的莫知才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于是他选择依照母亲的期望,将这特殊的一天当作平常。
吃饭、洗漱、回房,一如母亲在时。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因为今天的莫知刻意避开了书房的那道灯光,那个最容易让他想起母亲的,父亲。
与莫知伪装的无事不同,他的父亲,她的丈夫,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却最为深爱她的人,因她的离去而产生的痛苦和悲伤无法被度量,也无法与谁诉说。
他的心在窃窃私语,去找她!去找她!
他的目光看向某个方向,墙壁之后正是她与他的孩子,她诞下的孩子。
莫知,莫知,我的孩子,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为你铺好了后路。可是既然她不希望你接触那个世界,又为什么要离开我的身边。
我会找到你,我的爱人,无论你是身不由己抑或是再次选择成为他们的一员,我都会与你一同赴往地狱的尽头。
真是值得庆幸啊,还好我同你一样,是能进入那个世界的人。
松月渐凉,男人思绪已定,他唤醒自己的专属AI,也是他许久不见的“老伙伴”——一个类人智械和一个立方状悬浮物,各自下达一条命令后,他便同她一样,和自己的孩子不告而别。
父母失踪的这一年,莫知7岁。在父亲的指令下,他被智械带离这栋失去“家”的含义的房屋,来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的祖国,并在立方的帮助下打开了父亲过去准备的“安全屋”。
利用一个巧合似的漏洞,莫知阻止了立方对智械的格式化进程。顺其自然一般,在这个最安全的国度,一个最无力的孩子获知了最危险的信息。
这是莫知父亲给予他的一个选择,是按照母亲的期待在“安全屋”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还是跟随着父亲的步伐来到这个黑暗帝国。
莫知选择了后者,他对人类的恶业不感兴趣,但他还想见一见自己的父母。于是利用立方,打开一切储藏知识的锁;利用智械,获取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的蛛丝马迹。
他要伪装成清白的普通人,坚定踏上罪孽的道途。步步为营的蚕食,转化,掌控,直至连自己也被彻底同化,成为养分的一员。
这个决定之后,便是莫知孤身一人生活的7年,与殚精竭虑的6年。
有时候,在这条歧途太久,莫知也会忍不住怀疑,脑海中那些像是父母牵着他漫步,一人一句教他吟诵来自于祖国的诗词的美妙记忆,实际上是否只是自己无法忍受被遗弃的真相而杜撰出来的幻想。
不过这种情绪往往并不长久,他向来善于抛却自身的感情,数以万计的流程般的判断与决策。使其应对之干脆,足以令最严酷的审讯师甘拜下风。
这也是莫知得以坚持至今的最有效手段。
可惜,踽踽独行至最后,在过分详细的证据下,莫知得到的,是那对最为亲密的爱人,最终在各自的信仰下同归于尽的结论。
“真是的,明明早就离开了我,最后却还要强行加给我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
不再沉浸在回忆中,莫知站在这栋伪装用的建筑顶层,手撑围栏,敛下眼皮凝望着地面,最后一次感受夜风细雨拂过自己的皮肤。
他在心里默默的倒数,数字的尽头,无论是潜藏于地底的罪恶国度,还是矗立于地表的纯白宫殿,都将与他一同没入大地,裂缝将会闭合的天衣无缝,就好像这个吞噬了莫知父母的繁荣国度。
也许未来人类的罪业还会重新席卷,也许自己所摧毁的不过一隅,也许更阴毒的蛇虫仍在暗处窥伺。
但这个世界的一切,此时都已经与莫知无关了。
“10,9,8,……2,1”最后的十秒钟,莫知干脆躺下,静静等待着自己对自己所宣判的处决。
谁知比坠落更快到来的,是一道异常明亮的紫色闪电,与这个微风细雨的日子格格不入,它就这样径直朝莫知袭来,包裹住他的整个人形后,什么痕迹也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
此时的法界,兰泽福地。
一个伤痕累累的青年正在林中勉励逃窜,他的怀中微鼓,隔着粗布隐约可见光华流转,绝非凡物。青年气息虽重,步伐却不乱,看样子心中早就有所筹谋,熟练的在各个威压深重的危险领域边缘擦过,朝着东南方前进。
与他相距数十里,一伙人手持罗盘符咒诸般法器,簇拥着为首的那华袍公子,他掌心托着一枚通体金色的竹简,向外荡开肃穆的法则气息,护着众人得以凌空,片刻,只见为首那公子眼神一厉,众人心下凛然,直以围剿之势飞射出去。
青年的速度不慢,可是碍于秘境的限制,只能利用身法疾驰,别说像后边那伙人作弊般的凌空,他连轻功都被压制到只能发挥七成。但是,青年狠命一咬牙,硬是又提升了一层速度,可以利用秘境之法的可不止你们!
树影渐渐稀疏,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脚下是一片空旷土地,不再有任何遮掩,再向外空无一物,正是他探查到最薄弱的一处秘境边界。
青年停下脚步的同时,追兵亦到。
无可避,无可逃?
不避,不逃。青年嘴角微勾,调用全身剩余灵气,悄然冲击那个苦苦维持许久的屏障。
此时的秘境外,族老们眼看黑云压顶,紫电翻飞,纷纷将闲适转为惊愕,大族长见此景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不安。
这等规模的劫云,不像是来渡化凡人,倒更像是来索命的!
秘境内,华服公子见青年已无路可退,遂携众人降下身姿,向前温声劝导:“法家秘境,不容外人,你且将偷盗的法家至宝交还于我,我身为少族长,与天发誓定会保你安然离开法界。”
青年维持垂头姿势,不言不语,只是用左手按着胸口鼓起的位置。
身后的一人见青年竟敢无视少族长,一时忍不住,朗声开口:“喂,小子,你今日运气好,闯的是我们法家的秘境,又遇见法旸公子这般情理兼备之人。那双鲤瓶于你这样境界不高的散修无用,你拿着简直是暴殄天物。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我们与族老都愿意放过你,离开了法界,你照样护不住这口瓶。”
“法潜大哥说得对,小兄弟,秘境里宝物还有许多,何必强占着我族至宝不放呢?更何况这次族内开放兰泽秘境,全为少族长取得双鲤瓶冲击化神,你在此秘境内,冥冥中早已承了少族长一个方便,就莫要固执了。”
青年拿出了揣在胸口的物什,霎时釉面大盛琉璃光芒,竟盖过了法旸手中那枚金色的竹简。
众人以为青年被说动,正欲向前,却见一道无形劫雷轰然劈在两方之间。
“劫雷,你竟是大乘期修士?”法旸心下一惊,当机立断传音示意身后众人勿要停留此地,捏碎玉牌出境后禀报族老,做好击杀化神期修为半仙的准备。
终于,面前只剩法旸一人。青年说话了,他的声音喑哑,眼神幽远,在生死的大恐怖下徐徐道来:“相传兰泽仙人最善一眼定忠邪,为修补世间法则毅然化道。他的双眼化为这个仙器双鲤瓶,其余肉身化作这兰泽秘境。”
“这是法家秘辛,你从何得知?若你是法家人,有这般年纪就渡劫化神的天赋,早该被收入直系一脉,又怎会周身无一丝法则眷顾,落得形容如同散修的境地。”
青年不理这位少族长的诘问,捏着瓶口向上抬至眉眼,目光也拉回这瓶上,继续喃喃:“双鲤瓶,取鲤鱼化龙之意。可借仙人之眼,来渡凡人的心魔劫。法家至宝?呵,没想到一百多年过去,直系这群投机取巧之辈竟然奉此物为至宝了。真是可笑。”
“要知道啊,你们法家直系心中的魔,这口瓶早已装不下了。”青年双手高举过头,倾倒瓶身,黑雾从窄细的瓶口汹涌倾泻而出,直奔这秘境中唯一的法家直系血脉而去。
法旸暗道不好,一边后退一边捏碎玉牌,却骤然发现这秘境此时已经彻底沦为一座死牢。
同为大乘期巅峰,法旸本想那青年走投无路强行渡劫,自己只需找准机会出手干扰便可轻易致其陨落,如此双鲤瓶便可重归法家。
没想到这青年的雷劫竟迟迟不下,而自己如今还被他阴了一招。
那黑雾一看就是阴毒之物,恶欲贪妄之深重法旸此世未曾见,无论如何催动手中书简的法则之力也甩脱不开,净化不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攀爬上皮肤,进入身上所有的经脉,腐蚀内部所有的脏器,把一个人化为一滩绿水。
完成这一切后,那团黑雾重新回到了瓶内。
“吞了我爹娘的金丹也抑制不住自己恶念的少族长么,法家直系可真是在自取灭亡。你不过是第一个,渡完劫,那些老怪物也该去陪你了。”
只是,大乘渡化神的雷劫应该是来得这么慢的么?青年抬头望天,秘境的天空是一成不变的蓝色,只是一种蜃景幻想,刚刚那一道无形之雷,来的正好,却没了后续,此时自己也只能等待了。
“唉。”
本来专门挑在这个位置,就是想着渡劫的时候顺便让劫雷把这秘境给破了自己好出去,没想到似乎出了些想不到的意外。将双鲤瓶揣进怀里,青年仰面躺下,干脆小憩了起来。
秘境外,族老们严阵以待,抵御着本该劈向青年的道道金雷。不知为何,明明是青年的劫,却仿佛与他无关一般,直至八十一道金雷落完,只剩最后一道紫光盘踞云端。
此时,恰好是法旸被黑雾啃食殆尽的那一瞬间。族长瞬间就感应到了法旸的死亡,顾不得调息,他怒吼出声“外道竖子,敢杀我儿!那就替他陪葬吧!”与此同时全身灵力暴起,数十枚竹简飞出,强行毁了整个秘境。
此时,终于寻到空隙的紫雷,猝然落下,终于精准的劈在了青年身上。
青年在紫雷落下的一瞬间骤然睁眼,却发现眼前一黑,被一个人砸倒在地,同时怀中的双鲤瓶莫名其妙的化为了齑粉。
气息节节攀升至化神,青年始终十拿九稳的心态却几近裂开,顾不得思考,他抓起手边的那个人就连连踏碎虚空,直到来到一个与法界甚至于整个修真界都毫不相干的下界偏远村庄。
天杀的,这是谁,渡完心魔劫我一定会杀了他。这是青年倒下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