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
惶惶然飘忽于天际的呼喊炸开在耳边，惊得一人胸膛乍起，头部被带动得偏向一侧，抽搐着呕出大股液体。
灰尘弥漫，无处不是断壁残垣，莫知用双手撑起身体转向俯卧状，咳嗽不止，全身发颤。**的衣服再怎么紧贴也无法提供一丁点儿的温暖，反而毫不留情地卷走了体内全部的热量。
耳边不间断地呼啸声冷漠昭示，此地风邪远比越夏更加凶烈。
花了不少的时间平息呼吸，又尝试了几回终于成功站立。莫知一边用僵硬的手指用力揉搓脸颊，试图缓解头脑的鼓胀与双眼的昏花，一边勉力挪动无知觉的双腿，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栋距离不过五十米的建筑进发。
建筑不大，在外只能看到墙体剥落严重，顶层与一层的大门早已不知所踪，能观察到的生物存在的痕迹几乎为零。往好处想，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什么东西给杀死或是吃了，被刮得生疼的皮肤下，肌肉微微发力牵扯出了一个微笑。
寻了个姑且能够挡下一些风的地方靠墙坐下。恢复一些体力与对身体的知觉后，莫知开始对楼内进行搜索。大厅十分空旷明亮，不设任何引导性标志，仅有掩藏在厚重灰烬下的设备依然彰显这里曾经的管控等级。
一一简单辨认这些残存设备的用途与原理，莫知的心思也随之沉郁起来。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机型，甚至连启用能源也截然不同，可唯独功能排布极其相似。绕这么大一圈，最后竟然只是让自己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这么硬的好处。
如此诡异的局面，很难相信幕后没有人设计。
灵力无法动用，01、02也回退为寻常义体。自己现在只能算是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手段。更何况精神也被之前不间断的幻象消磨地极度疲惫。这若是陷阱，自己大概率是有去无回。
要赌一把么，莫知暗想，赌这里仍是幻景，威胁无法置我于死地。他伸手推向厚重的安全门，没有上锁，没有封印，掌心略微用力后，黑暗的通道齐齐亮起幽绿的亮光，热烈欢迎起这位新鲜的造访者。
一个个房间棋盘式分布在通道两侧。莫知依次推门，没有骨骼残骸，没有相对应的实验记录，甚至没有发现光的来源。唯一能够称得上可疑的，只有墙沿处不知为何生长出的形态各异绵延不绝的石英。
这里并不是需要自己担负起销毁责任的世界碎片，哪怕既视感无处不在，莫知仍然下了判断。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继续查看了，同一时间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砰。”抬脚还未走出一步，整座大厦瞬间化作齑粉。不知隐藏在哪里的晶网收缩包裹住莫知，迅速在外侧生长出盐壳，内侧晶体纤维扭转，腿腕与网格缠结在一起，将其固定住拖往消失前通道的深处。
“很抱歉用了这样粗暴的方式请你过来。吾原以为异世的线索加上五行之金至少能够引诱你走到一层通道的尽头。真是失算了。”
盐壳慢慢展开，与晶网一同踏着硬质的波浪过渡回归至乳白色的六棱方晶之上。
“我以为你至少知道我的基本情况，尤其在见过我以后。但无论结果如何，看上去你还是更急于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毕竟这只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不是么。”
费了点劲儿起身，莫知看了看四周，八面笼状结构的分子屏障撑起一个足够二者不受影响的空间，也断绝了莫知直接一走了之的念头。
“你有一个好同伴。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与吾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还有那场梦魇，莫知立刻反应过来。
“似乎是因为存在形式之间的频率相近，所以你的意识才得以误入。尽管如此，多亏了那一次意料之外，你可着实助吾知道了不少有关嵌合物的秘密。也正是因此，吾才会再一次计划与你见面。”
晶体所说的话莫知半信半疑，追究与否都没有意义，唯有一个名词引起了他的好奇：“嵌合物？”
“哎呀哎呀，那是异世的碎片来到这里的那一天。难道你从未有过好奇么？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天，究竟是如何挤占了这个世界原本物质的位置才得以继续生存下来。”
六棱方晶一边述说，一边自本体与地下抽长枝蔓，紧挨着莫知面前一寸的距离，培育出一具玫瑰色的与他毫无分别的透明躯体。晶体成型后进一步向前迈进，随着它的动作，莫知用余光更为清晰地捕捉到连接形变的秘密。
并不是单纯的物理移动或是凭空出现，而是利用了自己所尚未厘清的物质间的断裂与重组。大可以猜测，目前围绕自己在身旁的，绝不是所看到，所感受到的那样空无一物。
呼吸有些沉重，伴随着四肢略微乏力。二者的鼻尖已几乎相对，晶体的眼睑学着莫知的模样开合，睫毛蹭到莫知脸颊的那一刻，莫知只觉得一痛，随即清醒过来倒退两步，看见断裂的一小节晶粒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溶解在“空气”中。
一滴鲜血落下，被晶体伸手接住。“吾没想伤害你的。”它开口道，“吾只是希望帮助你更好的加入，你与吾才是同类，不是么？就连你的同伴，吾也在想办法让他成为墨家的一部分。”
“我倒是觉得你已经很迫不及待地想要吞了我呢。”莫知向后退去，“而且看起来，哪怕我此刻正与你对峙，你依旧对我的身体状况毫不关心，又或者换个说法，一无所知。这种邀请，实在是令人十分在意。”
“身体的话，吾给你捏的这个不好么？”
“一模一样，而且我并不介意换一具躯壳。”
“那为什么……”
“因为你在说谎呀，根本就没有身体的晶体阁下，而且，梦太长了，我该醒了。”金色的符文自心口呈辐射状遍布全身。莫知轻松下来，任凭意识被撕扯，回归。
人形晶体看着莫知消失后留下的空无，歪头露出不解的神色，周边的乳白色雾气纷纷显现涌入空洞，直至缺损填补完毕后，它才一步步倒带，退回六棱方晶中。与此同时，世界褪色，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主体，欢迎回来。”02的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在脑内响起，令剧痛未尽的莫知感到抚慰的同时，还有难以抑制的悲伤。
看到莫知醒来，吾仲悄悄收回自己轻覆的手，起身退至一旁。半晌，莫知缓过劲来，轻声道谢。
“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吾仲摇头。
闻言，莫知嗤笑一声，“是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成了亡羊。”一边说着，他倾身向前，逼近吾仲，“东西拿来，一会儿我教你如何操作。”
各零件被取出时，瞬间占据了房间的三分之二面积。莫知驱动01熟练地穿梭其间开始纯化、切割与刻蚀。不多时，一台大型处理器脱胎而生。至于剩余废料，被莫知毫不客气的喂给了01。
“这是？”
“一个转换器，它的用途取决于接下来你将与我同步的信息。”莫知坐回床上，斜靠床沿，左手把玩着数根引线，时不时与银戒磕碰，发出不大的声响。“从哪一步开始呢？植根于我心脏处的符箓？它的用处现在可以告诉我更多吧，我刚刚看了看，似乎已经成熟了。”
“一个同命的符箓，我需要你来替我渡过心魔劫。必要的时候，我能控制住你。”
“很好，和我预想的差不多，那么接下来就轻松了。”
吾仲还没理解过来意思，就被莫知一把拉近，眉心相贴。莫知主动开放了识海，把吾仲的元神拽了进来。重临此地，情况已完全不同，身着风衣之人不知所踪，自己面前还是一直以来那个熟悉的莫知。
“时间不多，我直接将思维同步给你。”说罢，便将自己元神的一部分与吾仲相交融，随后放开了身体的控制权。
与大量信息一齐渡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体验，吾仲的元神摇曳了一下，很快稳住。
结合自己的所见，他很快理解了莫知的计划。归根结底，他们所在的这整个墨家界域，都不过是现实世界的数字孪生，本不过是辅助，却不知从何时起覆写了现实。唯一的真实，可能从头到尾，就只有自己和莫知二人。
塔之下是堆积而成的垃圾数据，大部分被丢弃清理，少数初始化后用于填充世界偶尔会产生的空洞。
探查不到莫知的意识，隔板无法打开也不是因为她的能力无法联通两个空间，而是端口早被巨子提前隔离。
能够支撑如此庞大的虚拟运算，几乎可以确信在此正面对抗注定没有胜算。因此莫知计划利用接口偷走一部分算力及能量破开虚拟与现实的缺口，然后在现实侧彻底切断能源供给，重新分明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必须要快。
这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吾仲心想。自己会为背叛付出怎样的代价呢？莫知又是否因为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才会这样大费周折。
也罢，我欠他的。
吾仲将引线的接头一个个接入01所形成的接口，启动处理器，房间渐渐开始虚化，他感到大量的信息冲进体内，莫知的元神露出痛苦的神色。但还不够，空洞还未显露，乳白色的雾气很快填补上来。
“吾仲，帮我解除元婴成型的限制，多亏你提前唤醒了01、02，目前的电刺激足够它们全面运行。”扭曲的笑容里全是疯狂，识海内莫知的元神向吾仲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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