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因为再次与千寻出行,显得格外兴奋。
他一上车就带着千寻找了位置坐下,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叫千寻想起锅炉爷爷刚刚的话。
看来钱婆婆确实有所改变,坊应该没少去找钱婆婆。
想来也是,她离开乡下五年,油屋的世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又本就不一样。时光变迁,足够太多事情大变样。
小玲离开了,坊的样子从巨型婴儿变成十岁小孩,即将到达的钱婆婆的小屋,会不会也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变化?
千寻刚放松些许的心情,因为这个设想再度忐忑起来。
她深呼一口气,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列车员找回的车票,尝试转移注意力。
“小白……”
无意识的,嘴边突然滑出了一句呢喃。
这两个字一落下,车票就亮了起来,上面的印记还隐隐作烫。
千寻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把车票丢出去了。
但也是这个瞬间,她感受到有一缕魔力顺着车票钻进了自己的手心,痒痒的。
从嘴边无意识溢出的字眼,似乎是一个名字,却带来了像召唤魔法一样的感觉……
难道在这个世界,使用魔法的限制也少了吗?
对方不会真的被自己一声呢喃呼唤来了吧?
千寻对那缕魔力稍加感受,一下子睁大了眼——它似乎与吸引自己进入油屋世界的神秘魔力有着关联。
她不可置信地摸摸车票,想再喊一次那个名字,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在脱口而出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不曾出现过。试图回忆,便会引起头疼,简直和她在外面试图回忆里面的记忆的感受一样。
如果说追逐着那缕魔力进入这个世界的前,她还对自己的记忆深信不疑,不觉有错,那么现在,则是完全相反——
千寻愈加笃定,还有记忆埋藏在脑海那片空白之下,等待着自己想起。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不过是想不起而已。”
这是当初在油屋学到的话,而现在,她回到这里,终于把它再度记起。
是谁呢?将这句话告诉自己的那个人。对方一定是存在的不是吗?
自己踏上通往油屋那座桥时,脑海里也响起来不知谁人的指引。对方到底是谁,在脑海里有着这样强烈的、被刻意抹除掉的违和感。
“小千,小千,我们到啦!”打断思考的是自己的名字,千寻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她回过神,看见坊站在面前呼唤着自己。
电车在走神间已经到达她们的目的地,稳稳当当停在站台边。
千寻也就赶紧站起身,和坊一前一后跳下车。
回到地面,踏上记忆中的林间小路,故地重游的感觉实在新奇,她拉着坊的手,不住地四处张望。
记忆中要走上一段时间的路程变得很短,没一会她们已经走到了钱婆婆的屋子外了。
“婆婆!”坊率先跑向门,声音很大,“小千回来啦!”
随着坊声音落下,门一下子打开了,灯光下有一道长长的影子被投下,将近挨到千寻的脚边。
千寻顺着那个影子抬头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具。
眼眸位置的空洞下其实看不见瞳孔,但她望过去,很轻易感受到了视线。
瞬间寂静下,无颜已经来到跟前,对千寻伸出手,可没给千寻反应的时间,他又很快收了回去,侧开身子让开了一条进屋子的路。
那份注视也并没有消失,只是略带拘谨地沉默着落到她身上。
“小千回来啦?”门口出现了一副慈祥的面孔,打破了这份寂静,招呼起站在门口的千寻,“怪不得坊和无颜都这么高兴,快进来坐吧。”
钱婆婆的模样和记忆中没什么大出入,花白头发下笑容和蔼,千寻鼻子一酸,赶紧应声进入了屋子。
钱婆婆带着千寻坐到椅子上,紧随其后的无颜动作利索地摆上茶杯,就安安静静待在一边,抱着一捧线团给钱婆婆捋线。
“有好好珍惜这串手绳呢,小千。”钱婆婆拉过千寻的手,摸了摸上面的手绳。
千寻边点头边看向自己手腕,拾起了相关记忆:自己戴了这么久的手绳,正是大家一起在这个房子里做出来的。
想起来,艾利欧之前还表情复杂地问过自己这个手绳的来处,看她眉头紧皱地想了半天无果,才放弃追问。
后面自己学习魔法时,上手的很快。除了艾利欧所说的有天分之外,或许也离不开这个手绳的功劳?
这下终于知道是什么情况了,等出去之后,去给艾利欧打个电话解释下吧。
千寻心里盘算着,耳边又响起来钱婆婆的声音。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一会他也要来我这。”钱婆婆笑眯眯的,“我都怀疑是不是他知道小千要来才选这个节点来了。”
千寻眨了眨眼,并不明白钱婆婆的意思。
但几乎是直觉,心跳跟着这句话加速起来。
她与这个世界的过往被时间模糊,又因为某人的呼唤重新建立起了联系,得以与回忆重逢。
而那些记忆中,还有地方等待发掘。
随着现在与过去的重合,千寻在那些连接处被旧时光的情感击中。
惊慌着奔跑,畏惧着过桥,感激着吞咽,担忧着寻找。
那些情感理应有追逐的对象,为何模糊着看不清楚呢?
愈加笃定,这个人与自己许下了重逢的约定,而今又吸引了自己前来。
重逢,与过去的朋友们,自然而然地喜悦着,可目睹那样大的种种变化后,又哀伤起来,为觉得不应当的回忆不及。
这个瞬间爆发的情绪那样激烈,她忍不住把心中的疑问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婆婆,我当初来这里,是为了谁呢?”
千寻的身体不自觉前倾了,语气带上了哀求,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怎么能想不起来这么重要的人呢?”
胸口感到闷痛,声音也跟着发抖——有什么在心里面满溢着,鼓鼓囊囊的,又无处可去。
一路来,回忆翻山倒海,从做梦一样的轻飘飘到落到实地的真实,也就越加意识到在找寻的是什么样的过往。
可七年的时光也是如此真切过去了,于是要被遗忘的懊悔感击溃了。
钱婆婆握着千寻的手,语气认真。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问题。别难过,很快就有答案了。”
钱婆婆伸手,轻轻擦去了千寻眼边的泪水。
这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眼泪。
“很快,是多快呢……”
时间是多么不讲道理的魔法,外面的七年,放在油屋的世界是翻天覆地的不知多少倍的七年。姗姗来迟的自己,还有更多时间去等待吗?
千寻迷茫极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声呢喃。
钱婆婆并没有马上开口,她看着千寻,表情温柔又不失笃定。
下一秒,门口响起敲门声。
这时,千寻看见钱婆婆微笑起来。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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