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拍卖场是黑色甬道，这里的人，不，或者说，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未知的面孔。
烟羽知道自己来这里干嘛的，他已经十五岁了。他们想要他，以拍卖的形式。
烟羽觉得自己并不会卖出什么高价，不过他无所谓。
面前的一位黑发男士递给他一份协约书，烟羽看都没看，一笔一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人类早已结束了长久的变卖史，从前有奴隶，有君主，还有叛国使徒。
但他们给他戴着镣铐的时候，烟羽还是感觉到了沉重。
他任由相关人员把他带到了那个只有拍卖品才会被围观的地方。
野兽，飞虫，人类，往生物，只要罕见，都会让他们看上一眼。
上一轮拍卖结束后，烟羽被推上了台。他身上披上了他们给他盖的白纱，掩盖住了他的半边面容。
在烟羽出现后，台下的面具都抬起了头来。烟羽能感觉到，他们眼神难掩的好奇和渴望。
竞拍官说完后，台下开始一片哗然。烟羽觉得恍惚，茫然。原来也有人因为他而哗然。
也许，那是因为，他是一个被丢弃的，形状怪异的垃圾，此刻在他们眼里才如高端品。
他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
“烟羽，你他妈就是个怪物。”
“烟羽，你恶心，你能看见鬼，你太可怕了。”
后来，他爸爸死去，妈妈离开了他。
“烟羽，你给我们全家带来的厄运，你就应该死掉。”
“妈妈——”
烟羽跪坐在空荡的房间里，里面是一片漆黑，外面是黑云压城的天。
“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们都不要他了呢……”
白纱滑落脚边，他才听到了有人用粗哑的嗓子喊着：“两百！”
“三百！”
“五百！”
……
“一万！”
烟羽瞳孔放大，下面带着面具的买者也静若寒蝉，不过他们的脑袋朝起的方向，都是一个地方。
那就是烟羽的上空。
这个给出最高价购买的人令他们屏息。
他看起来有两米多高，肩宽窄腰，一副绅士的俊美身材，可……他的头……
从烟羽的角度看，却像一副骨头。
很快，下面就看清楚了来者。
“怎么会是他，这个讨厌的家伙。”
“但他确实很牛逼啊。”
在这些讨论声中，烟羽听到最多的，是他们对他的贬词，而又在哗然声中，烟羽脖子的镣铐被人抓住，往上抬，他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一双，藏在帘盖下的发着红光的眼睛。
他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宣告众人：“我要他做我的新郎。”
“什么！他……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一定会吃苦的。”
“娶个新郎，简直窒息。”
烟羽的震惊不比他们少，应该说，在他想死之前，他都很难听见这么令人震撼的词了。
而且这个人花了高价买他，烟羽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很快，交易达成，拍卖人将烟羽转交给他。烟羽如暮霭沉沉的老者，被他牵着走。
烟羽心想，虽然是高价，但是不一定不用化为奴，说不定，会更加残忍。
可是，他面前高大的人却停住沉重的步伐，看穿他心思般，拉起地上叮当作响的锁链，直到他一米七八的身高，被迫踮起脚尖。
他用一种威逼但是又自带警告的语气：“抬起头来，不必真把自己当展品。”
烟羽呼吸一滑，可是，他不就是因为展品，才被买下的吗。
好饿，他想不了那么多，谁会在得不到温饱的时候在意这么高大尚的话。
他一路跟着这位先生走出地下拍卖场，走过用奇怪目光看着他的人群。
“幻之子，天哪，我也想要，贫穷限制了我想象。”
“算了吧，你还能和那位争啊？”
前面的这位先生推开了拍卖场的大门，那个不会被轻易推进来的地方。
刚刚他还是以卖品被押送进来的。烟羽似乎感觉自己得到了一口气，随即双膝跪地，头重重地垂了下来。
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生气，烟羽就跟一根没生命的狗尾巴草，自轻自贱。
魔法使修长的手指猛然拉住锁链，把他的脖子吊了起来。
烟羽眼中的死气又一瞬间恢复。
“别拿这副样子看我，你这样让我很头疼。”
烟羽不说话，魔法使又说了一句：“我不是买你当我的奴隶。”
那一刻，烟羽的腿部力量轻微地支撑了他一下。
他站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两米的骨头把红色帘盖拿下，露出真的骨头出来。
尖牙，红眼，烟羽却并不觉得可怕。
他开口却只是发出声音：“我是艾利亚斯，艾利亚斯·艾因兹华斯。”
面前这个人前进了一步，伸出手：“你好，我的少年。”
烟羽看着他的伸出的手，如看见陌生刺人的树枝，接着他就被一个东西缠住了脖子。
一根荆棘藤，笑着发出声音馋绕着他。
“哈哈哈哈，我的少年，艾利亚斯你真娶了个新郎啊。”
烟羽感觉惶恐，他挣扎了一下，还是任由他缠绕着脖子。
这个叫艾利亚斯的立刻发出命令：“走开，黑球。”
缠住他的荆棘瞬间变成一堆黑球，散落在地上，不过那一瞬间，烟羽身体倾斜。
下一秒，一只长手抱住了他，“不用害怕。”
烟羽的力气没他大，况且他根本没有想推开的求生欲。
自称魔法使的人把他托起，揽在了臂弯上，荆棘藤退却，却对烟羽说：“能看见这些东西也并非是不幸。”
烟羽不得不抓紧他。然而他的锁链却跟失了重力般叮当作响。
随着魔法使说出一连串咒语，他的锁链跟泡沫一样被打碎。
烟羽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空中。
等再次落地时，他被魔法使扶正，站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
四周一片盈绿，鲜花满簇的地方有一座欧式房子。
那种生命的味道吸入肺腑。
“这是……哪里？”
“我的家。”魔法使说，“坐落在东方的中原，现在也是你的家。”
我的……家……
从没有对他说过，他有任何一片可以停留的地方，这个人，不，魔法使是第一个。
这种感觉他是第一次体会到。
艾利亚斯走近那栋房子，门自动打开，他伸出手：“羽，我的徒弟，进来吧。”
烟羽余光瞥见干净无尘的房子，里面的装饰端雅又温馨。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苍白又充满泥垢。
他把手缩回去，但魔法使快了一步，拉上他的手就把他往里面拽。
“哎——”
光秃秃的脚丫痒痒的，是带着温度的木质地板。
就在他回头时，他看到一位银白色头发的人站在他面前。
他有些突兀地问道：“怎么了吗？吓到你了？”
不是吓到，是他变成的这副样子，太过好看反而让自己显得有些不堪入目。
“我以为你是被我样子吓坏了的，所以变了一个。”
烟羽摇头。
“不是就好。”他慢悠悠地走过来，皮鞋的声音发出轻响。
又在烟羽措不及防的时候，把他抱了起来，他骨头的样子回变，沉声道：“不会吓到你就好。”
等等——
“你要干什么！”这是烟羽恢复生气来第一句这么大声的话。
“给你洗澡。”
“什么！”烟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我已经15岁了！”
他挣扎，但是衣服已经被这只巨大的手脱光。
他发出一连串少年的轻“啊”。
随即整张脸倒向了这个魔法使，有点欲哭无泪。
“我能自己洗！”
魔法使却并没有觉得怪异，看了看他的身体，还有很大一片可能擦不到的脏处。
那是他拥有人的身体体会过的。
他把他的新郎放进打了魔法药水的浴缸，看了一眼他不敢抬头的新郎，就转身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烟羽的崩溃化为内心的歇斯底里。
被一个陌生人脱光还手无缚鸡之力，多少也太羞耻了，何况他已经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孩了。
叫别人新郎也太暧昧了吧。
不过……水好暖。
他慢慢把眼睛睁开。浴缸里的水就跟那清澈见底的小溪一般，里面还有不知名字的花。
他的身体在水中若隐若现。眼前的真实感受，让他体会到，他真的被一个奇怪的人收留了。
好暖，身体开始被软化了一样，他慢慢地躺了下来，黑色的头发浸水之后，如游丝漂浮。
“羽，醒来。”还是那个声音，不急不缓。
烟羽从水里出来，看到魔法使抱着一套衣服，要给他穿上。
“我小学的时候就已经会自己穿衣服了。”
魔法使疑惑道：“人类的学校吗？”
重点不是这个好嘛！
然而魔法使张了一下骨头的嘴巴，把衣服放在了旁边。
一身来自于人类世界的休闲服，宽松的裤子，黑色带帽的卫衣，穿在他身上很妥帖。
他打算光着脚出去，一位女管家给他拿来了鞋子。
烟羽又吓了一跳，脚往后缩。
“不要怕，羽，你就当她是大姐姐就行了，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也是这里的家务精灵，银之君。”
家务……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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