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没有骗加弗列。
除了有人监视，他在圣城的确最大限度实现了自由。
考虑到加弗列身上没有财物，教廷甚至主动承担了消费的支出。
他后面还见过一次格瑞丝，虽然只是远远看到她履行圣女职责。
他的学生姿态并非印象中那般优雅，站在人群中倾听着，丝毫不在意泥水攀上雪白的袍角。
无声的短暂对视没用几秒，只有加弗列看到她眼中的怒火。
当然，那是冲他来的。因为加弗列从窗户上跳下来这件事坑了格瑞丝一把。
在外面没有待很久，最近戒严，他没有时时刻刻承受他人目光的喜好，所以很快原路返回。
步入庭院，他在拐角与艾丽卡的护卫擦肩而过。
即便加弗列有心打招呼，但护卫没有理会的意思。
所以他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叹气，伸出的手还在半空中，显得很是尴尬。
好在他没纠结太久。
等回到房间，加弗列率先检查了一遍，防止被布置了窃听或监视的术阵。
确认安全后，摸向身上的口袋，果不其然是张纸条。
上面只写了个日期。
加弗列销毁了纸条。
艾丽卡的准备还没做完，首先排除计划逃离的时间。
那么，最近将要发生的、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个：圣座前的闭门会议。
最近，因为宗教裁决所红衣主教空缺一事，教皇命令在外的这些大主教回到圣座前。
圣城戒严就是因为这些人纷纷抵达圣城了。
所有与会者都知道，他想消灭宗教裁决所主教的继承制和圣女位置这两个例外。
不止他们，圣城的普通民众也在私下讨论这件事。
圣女的倚仗是神，光明神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能参加会议的红衣主教都是教皇的亲信。
按照规定，一旦闭门会议通过名单，除非出现重大过错，否则不能罢免。
但什么叫做“重大”解释权在教皇手上，局面对格瑞丝很不利。
“您在想什么？老师。”
“你怎么来了？”
“门没关。”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圣女可以出现在教廷的任何地方。”
“格瑞丝，你还记得我们的处境吗？”
“可是老师，小心和谨慎就有用吗？一时的妥协只能换来苟延残喘。失去圣女的权力我们的处境只会更糟。”
“你不找维娜了吗？”
“为了找到她，我更需要拿到那顶红色的帽子。”
加弗列按着眉心闭了闭眼。
格瑞丝好像就是来气他的，见他这样没有更多要说的，默不作声就要走。
“等一下。”
格瑞丝站住。
加弗列叹了口气，抬手指着房门：“把门关上。”
“外面没人，更远一些是我的亲信。”
“把门关上。”他略带疲惫的又说了一次。
格瑞丝照做了，加弗列使用了一个隔声屏障，示意她坐，但她没动。
“之前，你不是这个态度的。格瑞丝，你一向冷静理智，为什么？”
“老师，从窗户上跳下去之前，您想到了什么？”
“我很抱歉……”
“早在参加学院入学考之前我们就知道对方了，大致了解过对方的行事风格和习惯。因此，您才能说：我一向冷静理智。
可人是多面的，情况也在时时改变。我能明白您面对瞬息万变信息时思考着做出种种决定的不易，所以，您不需要道歉。
但是，可否请您也稍微理解我要面临之物？
因为我是学院即将入学的预备生，是您未来的学生，所以您理所当然认为我的决定是幼稚的、不成熟的。
可我若是以黎塞留家族的继承人身份，告诉您这是赌上我十几年受过的教育和视野做出的决定，您还会认为，我冲动么？
我在圣女的位置上，拥有权力和名望。如果没有这些，我的投降并不可耻。但我拥有，那我当然难以甘心，我凭什么任他们践踏？
老师，求您，我所要求的，只是要一个体面的下场。”
加弗列没有对此回应，格瑞丝笑了一声：“您答不上来。”
“你想要什么？权力是实习目的的手段而非目的本身，我知道你要求的不是那种肤浅之物。”
“您又自以为是的替我知道？”
这是一句很直白的冒犯，加弗列没生气，他仍然看着格瑞丝：“你的眼中没有那种渴求。”
良久，她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一个体面的下场。”
加弗列开口，将艾丽卡的情报告诉了她。
格瑞丝没有太大反应：“和宗教裁决所猜测的时间一致。我确认一下，您和艾丽卡合作？”
“她的价值足够高。”
“可她也足够危险，您远比我更激进。”
“我不能否认。”
“所以，请容我这么询问：您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唇线因紧抿压的很平，青年的表情当然是严肃的，这已变为自己身上一部分的习惯，在无数次危机中帮助加弗列，向谈判桌的另一端表达自己的真诚和慎重。
今天也是如此，他说：“本应如此，理所应当。”
格瑞丝微笑：“您再次获得了我的信任，很抱歉对您使用那样刻薄的言辞，一切托付给您了。老师。”
格瑞丝的来去必然传达至教皇耳中。
利益的冲突让他们都明白对方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平稳，教皇再次将他囚禁在房内，除了艾丽卡外没人能来探望。
但是很快，他又被放了出来。
红衣主教回归圣城进行闭门会议，这固然是教皇的目的。但明面上还是为了举行对光明神的祭礼。
加弗列毕竟不是囚犯，他的哥哥拥有调度帝国骑士团的权力，在名义上加弗列也是光明神的追随者，还是教廷的客人。
所以他被放出来参加了。
不在历史记载中的祭礼和加弗列见过的区别不大。
虽然简陋，但信仰是真的，狂热也是真的。
因神尚在人间，所以人们可以将一切希望寄托于神，他们坚信着神能回应他们的期望。
而在他人口中，神也从未让他们失望。
仪式最后，当教皇带着圣女走向圣座，变故发生了。
宗教裁决所代理执事以神职空缺执行命令出现问题为由，请求教皇按照惯例册封圣女为裁决所主教，并授予红衣主教之名。
也就是这时，加弗列才知道格瑞丝打算做什么。
是的，阴谋很容易，绕过守卫在密室里杀死一群大人物虽然麻烦却绝非不可能。
如果格瑞丝愿意，宗教裁决所有无数种方案供她选择。
但是她不，因为那样就与堕入黑暗者没有区别了。
她是圣女，是曾独自挣脱重重黑暗走向光明的虔诚信徒，光明神亲自承认的代言人。
神明不在，她是所有信徒目光汇聚所在。唯独她不能堕落，否则该怎样让人去信神？
宗教裁决所耗费多年精力与资源培养她，在格瑞丝到来之前，这位圣女的足迹踏过光明神信徒所在的每个地方。
她要当着几万个光明神忠实信徒的面，逼迫教皇同意。
她当然有资格取得这份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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