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悠然居回来,顾长卿尚未踏进流苏阁便被丁拦了下来,在他耳边低语道:“公子,姑娘将华阳公主带回叶府了!”
公子眼睫猛地一颤,大概以为出现了幻听,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姑娘将华阳公主带回叶府了!!”
一着急,顾长卿的咳疾又犯了,吃了颗药好半晌才缓过来,哪还顾得上审人,转身欲走。
丁连忙拉住公子劝道:“公子您可不能去啊!华阳公主未必知晓姑娘的身份,此时你若现身岂不是主动暴露了?”
“什么情况?你与我细细道来。”分别不过一个时辰,她怎的又干了件大事?顾长卿只觉心好累。
不过这对于叶小姐来说,也就区区小事一桩。
离开和笙楼后,孟瑾年陪叶颜去探望在医所养伤的聂子儒。
这个世界的小医馆大多只负责给病人看诊、治伤、开方子、卖药材。
而医所相当于现代的住院部,专门专门收容那些不适合在家中养病的重患,医所里有专业的看护负责照料病患,相当于现代的护士。
这类医所收费相当高,绝非普通人负担得起的。
不过各国都有不同的补贴政策,那些伤情严重且家境实在困苦的可向相关部门申请补助金,有点类似现代的医保。
聂子儒的伤倒无需住进医所,只不过以当时的情况如果无法及时止血真会小命不保,且术后还需用药消炎。
叶颜从未学过中医,连药材都认不出几种,更别提开方子,只能将聂子儒送往医馆。
有小侯爷在,怎会去小医馆,而大医馆里大多设有医所。
医馆大夫对叶小姐的缝合技术赞不绝口,又见她对这少年态度亲和,且连小侯爷也亲自陪同在侧,自然不敢怠慢,于是提出让聂子儒留在医所里养伤,费用好说。
堂堂小侯爷还差那点蝇头小利不成,医费自然照付不误——用叶颜的话来讲:聂子儒属于工伤,小侯爷身为雇主不但要为聂子儒支付所有的医药费、护理费,还得赔偿聂子儒营养费、误工费。
其实古代并无“工伤”一说,若在做工期间自己不慎受伤,权看老板人品如何。遇到好的老板给点钱,遇到不好的老板还嫌人误工,要么抱怨几句,要么直接解雇。
叶颜有此一说也不仅仅是为了聂子儒,她寻思着该让孟瑾年多做点善事,挽救一下小侯爷那岌岌可危的名声。
从医所看完聂子儒出来,途经一间客栈,又遇上了做善事的机会!
客栈外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将宽敞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小侯爷带领一队威风凛凛的黑衣侍卫出现,围观群众霎那散了个干净,一时间鸦雀无声,仿若按下了消音键。
过了一会儿,坐在客栈门口地上的女子怀中的小娃娃复又嗷嗷大哭起来,比适才哭得更大声,显然被这阵仗吓坏了。
客栈门口站着的两名伙计也终于回过神来,甭管对方是哪位大人还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先跪下赔罪总没错。
孟瑾年也没叫人起来,只板着脸问发生何事。
叶颜拽拽他的袖子,递了个眼神过去,孟瑾年立即会意,对那两名伙计道:“都起来回话。”
伙计道了谢站起身,又将地上坐着的女子扶了起来,这才道明原委。
原来这女子在这家客栈一连住了好几日,但因手头紧只付过两日房钱。
老板见她衣裳破旧又孤零零一人带个小娃娃,不忍心让这母子二人露宿街头,便答应暂缓几日。
可几日之后,这女子又央求再宽限几日。
到底是做生意的,总不可能让人一直白吃白住,于是老板好言好语劝人离开。
女子说她可以先立个借据,待日后有钱了必当归还。
开店做生意的哪个没赊过账,可赊账也是有讲究的,总要知道对方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吧?
金额大的还必须有担保人,否则欠钱的人跑了,债主找谁要账去?
然而这女子并非本地人,说是从贺州过来投奔亲戚的,可亲戚一家不知搬去了何处。她这几日也在四处奔波找活计,但人一见她带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都直摇头。
这种情况老板自然不肯赊账,女子又提出她可以在客栈里干活抵债。
老板心一软又答应了。
结果这女子啥也不会干,洗个碗把一大盆的碗盘全打碎了,老板那叫一个心塞,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留她了,生怕自个儿心软只好避而不见。
约莫是看在老板好说话,女子站在客栈门口迟迟不肯离开,引来过路人频频侧目,一名伙计觉得这样有碍做生意,于是出去赶人,结果只轻轻一碰,这女子倒地上去了。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一位妇人瞧个正着,不分青红皂白指责那伙计一通,并招来群众评理。
这女子本想解释自己约摸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才犯头晕,可怀中小娃娃吓得哇哇直哭,她也跟着慌了。
听完来龙去脉,叶颜不由感慨:看来“键盘侠”从古至今都不缺啊!
旋即又对孟瑾年使眼色:快,干好事去!
小侯爷能有什么办法,替那女子还了住宿费、伙食费、赔偿费,又打算给人一片金叶子。
叶颜简直快被孟瑾年大方死了!
做好事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啊,人手脚健全又不是没有劳动力,帮忙找份工作不就行了?
再说这女子的容貌、仪态、谈吐一瞧就是个知书达理的,直接给钱人也未必肯要啊。
果不其然,那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还要给孟瑾年立借据,又说她干活抵债也可以的。
叶颜一听这哪行,倘若今日孟瑾年将这女子带回府,搞不好明日就能传出类似“小侯爷为了区区一两银子让女子卖身抵债”的谣言!
于是她自报身份,问女子愿不愿跟她去叶府。
伙计一听是叶小姐态度又恭敬了一百八十度,在一旁劝说:“陈娘子你今日可算遇到贵人了,叶小姐是咱们齐云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呐,心地十分善良,你还犹豫作甚?快答应啊!”
这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叶颜很想扶额。
没听人家说是贺州来的啊?她可是帮助小侯爷拿下中州的“功臣”,万一这陈娘子是位爱国人士咋办?
所幸陈娘子只怔了片刻,而后说久仰大名,十分钦佩叶小姐的智谋与胆色云云。
就这样,叶颜把华阳公主带回了叶府。
天眼阁的人在一旁瞧着直擦汗,却不好站出来阻止。
姑娘是知晓公子与华阳公主有过婚约的,万一误会华阳公主是奔着公子来的咋办?
话说华阳公主啥时候当娘了?为何跑来齐云,还弄得如此狼狈?完全没收到消息啊!
华阳自称姓佟名翠花,夫家姓陈,由于丈夫一年前在战事中不幸身亡,她一人带着孩子生活艰难,只好来齐云投奔亲戚。
其实她最初的目的地是临江城,只因听闻顾长卿曾在临江住过数年,便想去打听打听有没有顾家幸存者的消息,却差点被官兵抓到,躲在从贺州去往齐云的镖队运货车里才侥幸逃脱。
镖队里有个叫佟翠花的妇人,贺州人,翠花的丈夫原本也是这家镖局的镖师,打仗时被抓去当壮丁,不幸战死。
华阳不敢凭空捏造身份,因怕叶府派人去查,于是干脆借用了翠花的身份。
叶颜听了这名字笑个不停,问“翠花”会不会腌酸菜,华阳不明其意,只老实答不会,说小姐想吃的话她可以学。
当年华阳公主放走了顾长卿后,天眼阁的人虽帮她将此事掩盖了过去,但终究无法让启皇打消怀疑,不但将服侍华阳的宫人一律处死,还以保护为名将华阳一直软禁在宫内。
华阳公主早年被启皇宠坏了,行事骄横跋扈,没少在兄弟姐妹头上作威作福,失去她父皇的庇护,往日那些被她压制过的人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明里暗里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直到左赫玄受封“定远大将军”。
左赫玄此人可不简单,心狠手辣之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当年户部尚书左秉棠暗中调查官员贪墨赈灾银一事正是他亲侄子左赫玄向邹寅告的密,那些导致左秉棠蒙冤屈死、尚书府阖府上下被流放的“罪证”同样出自左赫玄之手。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左赫玄足下踩的却是族亲的骨血!
除了成就自身野心,左赫玄还有个执念——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虽趾高气扬骄横跋扈,可本性却不坏,并不会无缘无故欺辱他人,再加上天生丽质,故而她的爱慕者也不少。
左赫玄与华阳公主自幼相识,早早对她心生爱慕,可谓言听计从,因此颇得华阳信任。
然而自打顾长卿回京,华阳鲜少让左赫玄作陪,偶尔见面也是频繁地提起顾长卿,她对顾长卿的态度也从起初的喋喋抱怨逐渐转变为赞不绝口。
左赫玄一次又一次眼见华阳欢欣雀跃地奔向顾长卿,眼见华阳对顾长卿百般讨好,眼见华阳为了顾长卿一点一点退让、改变……
最终听到华阳满含期待地道:今日父皇亲口允诺了,待长卿哥哥及冠那日便下旨赐婚……
可想而知,左赫玄对顾长卿该有多怨恨,而邹寅正是利用了左赫玄对华阳的执念与对顾长卿的怨恨。
因揭发“罪臣”有功,原本被族人评价“只知巴结公主不堪重用”的左赫玄终于翻身成为圣上与相国面前的大红人,仕途一路高升。
左赫玄受封大将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圣上求娶华阳公主,陈怀熠想要拉拢左赫玄为他效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允诺等到大军得胜归来便为他与华阳举行婚礼。
因着这桩婚事,华阳公主才得以解除禁足,也终于让她有机会逃离皇城。
华阳出逃的想法由来已久,且早有安排,只不过一直禁足宫中,苦于找不到机会。
当父皇再一次为她赐婚,解了她的禁足,她知道,时机终于到了。
对于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生活在深宫之中、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公主来说,华阳这一路走来十分不易,几次差点被暗寻她的人搜到、为打探顾家幸存者的消息身上的银子几乎被人骗光还差点因此被抓,若非她足够聪明,再加上运气委实不错,压根走不出启国。
不过正如丁所言,华阳并不知晓叶颜的真实身份,更不知晓叶颜与顾长卿的那些过往,只偶然听说过叶小姐的光辉事迹,挺钦佩这位有勇有谋的巾帼英雄。
遇到叶小姐纯属偶然,华阳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被钦佩之人所救。
叶颜认为自己只帮了陈娘子一个小忙,举手之劳而已,又不是让人白吃白住;可于华阳而言,这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她身无分文求救无门走投无路,自己饥一顿饱一顿倒无所谓,可饿着孩子怎么办?整日在外行走万一被父皇的人找到怎么办?
在未找到顾家人之前,她绝不能被抓回去!
不过她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她只是无意间听见父皇与左赫玄商议军事时提到顾家可能有漏网之鱼,天下之大她该去何处寻人?
却不知冥冥之中,误打误撞竟真让她出现在顾长卿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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