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北境边界有处山谷,四面环山,高山延绵不绝,森林广袤一眼望不到边际,进出只有两个谷口。
只需把守住这两个谷口,便等同于将整个山谷捂在瓮中,一点消息也走漏不出,除非有人会飞或能九死一生穿过遍布危险与猛兽的茫茫大山。
自从收到启国煜王即将逼宫的消息,齐云大军便秘密驻扎于此,分为左翼、中翼、右翼三军,分别由三位主将带领,只待时机一到,即可踏上征途。
就在此刻,时机终于来临。
探子八百里加急送来消息:启国皇都发生宫变,镇国大将军顾梅霖协助煜王逼宫失败,反贼皆被当场诛杀,通告已贴满启国各城,官兵正大力搜捕顾家余孽顾长卿。
启国已当了近百年的霸主,还是个早已名不副实的天下第一,只因有顾家。
如今陈皇室自毁根基,齐云怎会放过此等良机?
当然了,启皇忌惮顾家也有其因:已近百年,顾家军依旧是顾家军,兵权一直被顾家人牢牢攥在手里,试问哪个帝王不忌惮?
收回兵权?那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家军本就属于顾家,陈皇室能够坐稳江山,只因有顾家襄助,启国始皇遗旨上明确写着:顾家军兵权永远属于顾家人!
此事天下皆知,陈皇室有何脸面要别人家的兵权?
如今顾家因谋反满门被灭,想必兵权已落入启皇之手,可惜这把“刀”并不好使,刀尖究竟对准谁还不一定呢!
收到消息,信远侯一拳锤在案上,一连叫了三个好,霍然起身,吩咐到:“传令下去,准备出征仪式,明日出军!”
然而,就在当晚,一名校尉急匆匆奔入孟大将军营帐,脸色惨白跪在大将军面前,声音颤抖:“禀、禀报大、大将军,中翼军主将……出谷了!”
孟大将军闻言睚眦欲裂,气得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逆子!这个逆子……”叉着腰骂骂咧咧一通,信远侯重重一跺脚,“赶紧的叫上何副将,让他去把那逆子给我追回来!”
校尉又是一抖,头垂得更低了,“何副将也出谷了,还、还点了两队人马。”
谷口倒是把守得滴水不漏,可谁会拦己方军中主将啊?
孟瑾年一听顾家谋反被诛九族,首先想到的就是顾长卿在临江的身份是否暴露,如若暴露,叶颜必受牵连!
他必须立即马上去把叶颜带回来!
蕲州与泸州比邻,离临江不算远,可由于启国之前有意封锁消息,再加上消息从定安八百里加急传到蕲州需要十数日,此时距离启国宫变已过去一个多月!
孟瑾年急得五内俱焚,他担忧!他自责!他懊悔!
当初明知叶颜留在顾长卿身边不安全,他还放之任之,早知如此,他哪怕是绑,也要将叶颜绑回家!
发狂的小侯爷哪怕老何也拦不住,可老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侯爷独自涉险,又怕叶姑娘万一有个好歹,小侯爷冲动之下会贸然行事,只得私自点了两队人马追着小侯爷去了。
老何在马背上冲小侯爷喊话:“顾家暗桩遍布天下,想必消息早已传到临江,兴许顾长卿早已带叶姑娘转移到安全之处。”
“除非亲眼见到阿颜安然无恙,否则我无法安心!”小侯爷扬鞭用力一抽马背,只觉坐骑慢到令人发指。
眼下这情形,劝是劝不住的,老何只得安慰小侯爷:“叶姑娘屡次遇险又屡次有幸躲过,说明她是福大命大之人,定会安然无恙。”
福大命大的叶姑娘万万没想到,她竟在自己房门口被人打晕了!
待她醒过来,手脚已被捆得严严实实,嘴里塞着帕子,头上还套着个黑布袋!
绑架还是寻仇?叶颜一头雾水。
若是绑架倒不怕,钱到位了总不至于撕票吧?
若是寻仇……
她又没仇家,除非是被人连累的!就像上次被孟瑾年连累一样,那这回是——
正当叶颜慌得一批,忽闻一道熟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将她送去瑜城,交给孟瑾年。”
呵呵,叶颜在心里冷笑两声。
没办法,嘴被堵着,不然她骂死那个奸商!
好一个顾远之!好一个顾长卿!回到家吱也不吱一声,竟把她打晕绑起来!还要把她送给孟瑾年?!
嫌她碍事说一声就是,她又不会赖着不走,至于把她打晕绑起来吗?她又不是一件物品,凭什么被他随手拿来送人!
直到马蹄声与车轱辘声响起,叶颜才知自己躺在马车里,又慌了一慌。
那个无良奸商居然来真的!
绳索绑得过于结实,根本挣不开,叶颜没再白费力气,没多久就被摇晃的马车给晃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马车还在疾驰,于是叶颜翻个身继续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人摇醒,头罩冷不丁扯掉,明亮的光线倏然刺进眼中,她下意识闭上双眼,随之口中一松,帕子也被人扯走了。
稍微适应片刻,叶颜缓缓睁开眼,打量面容冷峻的青年。
她记得此人,她追贼差点被害那天,此人跪在顾远之面前自称“属下”。
只见青年从干粮袋里摸出个烧饼,送到她嘴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望着她,等待她张口。
她撇开头表示不想吃。
青年也不强迫她,将烧饼重新放回干粮袋中,绑好袋口,挂在车厢壁上。
眼见门即将关上,叶颜赶紧出声喊住青年,青年以询问的眼神望着她。
若非听他开口讲过话,叶颜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你家公子为何要把我送到孟瑾年那去?”
只见青年眉峰一拧,双唇紧抿,抓起帕子就要往她嘴里塞。
“等等!我要解手!”叶颜赶紧大喊。
将帕子丢到一旁,青年一脸不耐,眉头拧得更紧了,就差没在脸上写“你好烦”三个字。
手脚终于被解开,叶颜活动活动关节,提起裙摆往路边的草丛里钻去。
她是真的急!
也没想要耍手段逃跑,这荒郊野岭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她两条腿能跑哪去,岂非自找苦吃?
再说了,只是将她送到孟瑾年那去,又不是送她去死。
方便完,叶颜老老实实伸出双手任凭青年将她绑了起来,十分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这回不是没堵她嘴巴也没罩头套了么?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喂吧?”叶颜一脸乖觉,企图和这位“绑匪”搞好关系。
青年迟疑片刻,挤出一个字:“乙。”
“哪个字,这是名还是姓啊?”
“天干乙。我没有名字。”青年冷着脸解释完毕,“嘭”一声关上车厢门。
叶颜情急之下大喊出声:“那个乙,你跟我说说,顾远之凭什么把我送给孟瑾年,你家公子还欠我钱呢!”
车门忽地被拉开,乙将帕子迅速塞入叶颜口中,“嘭”一声再次关上车厢门,赶车去了。
“唔!(喂!)唔唔!(混蛋!)唔唔唔唔……”
这一路,除了如厕,叶颜一直被捆着,哪怕她再三表示自己绝对不逃,也改变不了乙的固执。
谁还没点脾气了,叶颜索性拒绝吃饭、拒绝喝水,在乙面前可劲儿哭,拿出女人的绝活——一哭二闹三上吊!
乙被烦得要死,又拿姑娘无计可施,只好拿出一个包裹给她看:全是银票和金银珠宝!
果然把叶颜双眼都看直了。
合着顾长卿不是把她送给孟瑾年,而是拿她去“和亲”吧?
这下叶颜更不干了,哭闹不休,扬言不送她回临江就要一头撞死!跳马车摔死!咬舌死!实在不行就趁她如厕的时候寻棵树用腰带吊死!
这下乙彻底没辙了,他只会打人不会哄人,被逼无奈只得答应送姑娘回临江。
这并非他抗命,而是姑娘誓死不从,公子应当怪罪不了他吧?
何况他一直惦记着公子的安危。
可等他们赶回临江,见到的却是一片废墟,一队官兵正在残垣断木中找寻什么。
乙登时双目赤红,将姑娘往路边的大树后一推,拔出剑冲向官兵。
这是叶颜头一遭见到如此惨烈的场面,比当初在客栈中见到官兵和刺客厮杀的场面还要惨烈!
因为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一个又一个官兵被乙或刺、或砍、或割破喉咙,直接毙命!
收割走最后一条人命,乙手持利剑,浑身浴血站在一堆尸体中,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一尊杀神。
冷冽的目光扫过周遭,乙双眼开始泛红,好似随时要落下眼泪。
“哐当”一声,剑脱手掉落在地,他跪在废墟里发疯一般徒手刨了起来。
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被他从废墟里刨出来……
终于,他崩溃了,跪在一具尸体面前嚎啕大哭。
久久无法回神的叶颜此时才脚步踉跄走进废墟,一具一具尸体看过去。
有的尸体面目依稀可辨,有的已烧成人棍,压根分辨不出是谁。
终于走到乙身边,她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那具尸体身上佩戴的分明是顾长卿从不离身的玉佩,还有一旁的发冠,还有腰带扣……
什么也来不及想,叶颜脑中轰然一声,仿佛整个世界正在坍塌,黑暗铺天盖地砸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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