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谷的大批人手藏在地下室里,只有两人扮作伙计留守茶馆前堂,而雪公子也未召唤帮手,唯恐把暗营职掌逼急了自尽,故而后院厢房里的打斗无人知晓。
打着打着,古庭君忽而想起一事:暗营只收三岁以下的孤儿,而宁修远确有其人!
疑心顿起,古庭君不再留有余力,攻速加快。对方面色有异、呼吸不稳,显然身体有恙,他自不可能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古庭君怀疑“宁修远”的身份,顾长卿又何尝不怀疑“渠如雪”的身份。
天眼阁眼线遍布天下,雪公子成名虽不过两年,藏卷阁中却也有记录雪公子生平的个人卷宗。
雪公子以及渠家的详尽档案并非天眼阁临时查到的,而是从藏卷阁中调来的,所以十数日后才送到顾长卿手里。
渠如雪的来历固然清白,顾长卿却并未打消疑虑,这种清白身份天眼阁伪造过不知几何,顾长卿自己就是假冒宁修远成了宣王府世子。
况且此前从未有人发现雪公子是个身怀武艺的绝顶高手,足以证明雪公子刻意隐瞒,渠家也不简单。
必须查清渠家属于哪方势力,掳走叶颜出于何种目的!
可再这么缠斗下去,迟早体力不支,万一命丧于此,谈何以后?
看来只有先脱身,再从长计议。
打定主意,顾长卿放弃防守,改为全力进攻,终于将雪公子逼得让出门口。
机不可失,顾长卿迅速取出三枚柳叶刀掷向雪公子,趁对方躲避暗器的空当,顾长卿夺门而出。
古庭君早对宁修远有所怀疑,自不可能轻易放跑对方。
二人先后掠出茶馆后院,脚力不相上下,始终保持一丈左右距离。
见雪公子穷追不舍,大有追到天涯海角之势,顾长卿既气又好笑,边跑边道:“雪公子如此好客,莫不是要将本世子送回王府?”
“来者是客,本公子理应送宁世子一程。”说话间,古庭君手一扬,数枚暗器同时袭向顾长卿后背。
顾长卿早有提防,不得不回身提剑击落暗器,古庭君趁机而上,二人再次交上手。
此时,顾长卿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何人?”
古庭君冷笑道:“送你回家的人!”
咄咄攻势之下,顾长卿渐感不支,只剩招架之力,心知落败是迟早的事,却无计可施。
果不其然,没多久,旧伤与毒性齐齐爆发,顾长卿眼前一黑,半跪在地,呕出一大口血,差点直接晕过去。
所幸古庭君早有预料,且秉持君子之风及时撤剑。
生死关头,顾长卿倒无惧意,只是难免遗憾,顾家尚未洗清冤屈,此行没能救出叶颜,反倒憋屈地栽了个大跟头。
偏偏身有旧疾,偏偏身中奇毒,偏偏今日京城戒严,暗卫无法随行,如若不然,堂堂天眼阁阁主何以落得如此下场?顾长卿能不感到憋屈吗?
不过也怪自己情急之下大意了。
顾长卿自嘲笑笑,抬头望向持剑而立的雪公子,有气无力地道:“左右我已无力反抗,雪公子能否如实告知,叶小姐是否安好?”
古庭君脸上有诧异一闪而过,不确定地问:“你是为叶小姐而来?”
如果宁修远的目的是救“叶小姐”,那便可能是误会一场,那么宁修远的一系列反常举措也就合理多了。
在翠熹山庄里,古庭君早知宁世子与小侯爷、叶小姐同住听松楼,估计交情不错。
不料“宁修远”道:“不是你要见暗营职掌吗?”
“你是暗营职掌?”古庭君满腹狐疑,“可有信物证明身份?”
“你那个叫阿昭的下属已验过我的身份,若无把握,岂会请雪公子现身?”顾长卿面带讥讽,“雪公子对暗营如此了解,理应清楚,暗营中人,宁死也不会泄密!雪公子既不肯告知叶小姐是否安好,那便直接动手吧。”
“左右世子已无力反抗,不急于一时。”古庭君扫了一眼顾长卿手中的软剑,而后取出个小瓷瓶抛给顾长卿,“此为固元丹,你先服下。”
道过谢,顾长卿打开瓶盖,毫不犹豫服下几粒药丸。
“世子不担心我给的是毒药?”
“雪公子若要取本世子性命,之前何必撤剑?”
“你这人倒挺有胆量。”
顾长卿苦笑着道:“我要是没这胆量,今日怎会栽在雪公子手里?”
“上回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小侯爷的?”
古庭君自认已足够谨慎,可才进入小镇不过三日,小侯爷便赶到了,彼时古庭君还奇怪怎么暴露行踪的,此时疑惑终于得解——小侯爷有暗营襄助!
可暗营职掌绝不可能只因与某人交情匪浅而号令举国暗桩助其行事,除非……
“无可奉告。”顾长卿自不可能透露任何线索,只回了四个字。
“既如此——”
话音戛然而止,古庭君陡然发难,在顾长卿右手手腕麻穴上一点,顾长卿一时不察,软剑脱手,古庭君精准接住。
细细查验之后,古庭君双指抚过剑刃上的“朝逢”二字,道句果然,紧接着将他的软剑递给顾长卿,和颜悦色解释到:“你的‘朝逢’与我的‘夕辞’,本是一对孪生剑,这对孪生剑是始皇请当年举世闻名的一位铸剑大师为他的双生子所铸,我说的可对?”
见顾长卿面露疑惑,古庭君也疑惑了:“难道你家中长辈从未对你说过‘朝逢’的由来?此剑非族长不可得,可号令暗营,你也不知?”
顾长卿岂会不知“朝逢”可号令暗营,得此剑者便是顾家族长,可他从未听家中长辈提过“夕辞”。
此时听雪公子道出此剑的由来与意义,顾长卿心里陡然浮现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莫非雪公子是自家人?
若非自家人,怎会知晓顾家密辛?还清楚暗营的联络记号,还有雪公子的武功招式与使暗器的手法……
手指再次摩挲剑刃上的“夕辞”二字,顾长卿定了定神,望向雪公子试探性地问:“你姓顾?”
只见雪公子展颜一笑,“非也,我姓古。”
顾长卿闻言激动到无以加复,只觉喉头发紧,握着剑的手都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良久,他才压下澎湃的思绪,嗫嚅着开口:“我……从不知还有其他族人……”
顾家本就姓古!顾家的先祖是一统天下的始皇,顾家人体内延续着高贵的帝族血脉!
百年前那场天下大乱,古帝早有预料,临终留下遗言:乱世之祸因他而起,他愧对天下苍生,古家后人但逢乱世务必出山,择一明主助其平定天下。
暗营正是古帝为平定天下而创!
战乱果然发生,古家遵从先祖遗命出山,为掩人耳目,对外改姓顾。
平定天下之后,顾家选择留在启国辅佐陈皇,暗营则分布天下行监察之责,以防战乱又起。
奈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皇室既忌惮又觊觎暗营,三番五次迫害顾家人。
痛心之下,顾长卿的祖父做了一个错误决定:解散暗营!
可惜无济于事,陈皇室根本不相信顾家舍得解散暗营,反倒疑心顾家生出二心,不断试探打压顾家。
失去暗营的顾家几乎成为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刀俎。
直至三十年前,顾长卿的老师,也就是暗营曾经的执印者,召回部分暗桩职掌与高手,创立天眼阁,这才保住岌岌可危的顾家。
世人无不以为暗营执印者必须是顾家人、暗营的核心机密只有顾家人清楚,实属无稽之谈。
顾长卿的老师并非顾家人,而是通过层层选拔才成为暗营执印者;顾长卿虽姓顾,却也是通过自己的能力接任阁主之位的。
竞选执印者,暗营人人可参加,能者居之。
不过,顾家持有“朝逢”剑的人确实拥有对暗营执印者的罢免权。
但这一罢免权在天眼阁创立时便不复存在了,以防天眼阁又被顾家哪个愚昧之辈解散。
以上便是顾长卿所知的,先辈从未告诉过他,世上还有另一支族人存在。
话已至此,古庭君索性为顾长卿解惑。
当年天下大定后,古家内部产生分歧,一部分人想要归隐山林,另一部分人则担忧战事又起。
于是,同意归隐的部分古家人回归方外谷,其余人则选择留在启国,因为启国开国皇帝的确是位明君。
当时的古家族长下令:所有留在启国的顾家人不得对外透露方外谷与皇陵所在,亦不可告知后代。
以至于从顾长卿祖父那一辈开始,顾家再无人知晓古家还有一支族人隐居世外。
顾家举族覆灭,方外谷自不可能坐视不理,派古庭君出谷调查,同时争取联络上暗营。
古庭君惯用的兵器虽然也是软剑,但此前所用并非“夕辞”,族长之所以将“夕辞”暂交于他,是为了方便他联络上暗营后号令暗营调查顾家覆灭的真相。
听完古庭君的叙述,顾长卿疑惑终于得解,然而还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要掳走叶府千金?”
古庭君道:“此事说来曲折,叶府千金其实是家妹,名为若华。两年前,阿若擅自离谷,谷中人人以为阿若已遭芒山山匪毒手,故而放弃了搜寻。直至我在翠熹山庄偶遇阿若,发现她不止记忆全无,还成了叶府千金,还即将嫁入侯府,我担心阿若遭人蒙骗,故而决定带阿若回家。”
“可你那个叫阿昭的下属似乎有杀人灭口的意图?”
“此事并非出自我或家人授意,而是阿昭擅自作主,不过阿昭与阿若并无私怨,只是担心阿若泄露方外谷所在。家父已叮嘱过阿昭,切不可再如此行事。”
此时顾长卿亦不再有瞒:“两年前小侯爷率信远军进芒山剿匪,若华正是那时被小侯爷自安乐寨中救出的,之后辗转去了临江城,彼时我在临江,偶然与若华结识……”想起叶颜那通身世凄惨的谎言,顾长卿不由失笑,旋即笑容僵住,眉头蹙起。
还是不对,一个记忆全失的人,按理不该记得之前所学,可叶颜能写会算,她无意间透露的只言片语莫非全是胡说八道,为了误导他人?
思及此,顾长卿问:“若华为何擅自离谷?”
此为古庭君最不愿提及的过往,奈何不提不行,他这位族兄明显怀疑他或方外谷中人欲对若华不利。
“其实……阿若并非古家人,而是我家自谷外收养的孤儿,我心悦阿若已久,但阿若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我对阿若表明心意之后,阿若便不告而别了。”
顾长卿万万没想到若华离家出走是因为这个,沉默良久,道:“实不相瞒,若华进叶府是我的主意……”
话未说完,顾长卿一阵剧咳,竟又咳出几口血。
古庭君这才想起对方是个病患,扶起顾长卿道:“你这伤势颇重,先随我回茶馆吧?”
“那就麻烦你了。”顾长卿也不急于回城,有些事他还未弄清,更不能放任雪公子带走叶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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