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见

“我这一身气力…那是要留着修道成仙的!不是用来干这些鸡零狗碎的!”李三梗着脖子吼回来,眼神愈发凶狠地钉在尧芄身上,“把这小兔崽子弄走!赶紧弄走!你就是喜欢把心思都花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谁是你儿子?我才是你亲生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没人要的路边野狗!没爹没娘的异类!灾星!祸害!谁沾上他谁倒霉!张家怎么没的?你忘了吗?你想把我也克死吗?!”

“住口!孽障!”辣婆婆气得扬起巴掌,却又颓然落下,身体晃了晃。

尧芄在旁边听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他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衣角,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他明白,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婆婆更加难堪。他慢慢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婆婆……我走了。”

说完,不等辣婆婆反应,他猛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扇歪斜的木门,将辣婆婆焦急的呼喊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一路狂奔,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穿过熟悉的巷子,越过荒芜的田地,一直跑到镇子后面那片寂静得吓人的老林子深处。力气耗尽,他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沾了满身的枯枝败叶和泥土。他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天上是墨蓝色的绒布,缀着稀疏的星子,一轮孤月冷冷清清地悬着,散发着幽白的光。

尧芄抬起一只脏兮兮的手,狠狠捂住自己的眼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冲破喉咙,断断续续,如同受伤小兽濒死的哀鸣,在寂静的荒林里显得格外凄楚。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我不是灾星……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委屈和悲凉中时,林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尧芄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坐起身,警惕地四下张望。月光下的林子影影绰绰,扭曲的树影如同蛰伏的怪兽。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但他后背的汗毛却一根根竖了起来——一股冰冷粘稠的不祥预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无处可去。在青山镇,除了那个脾气火爆却心软的辣婆婆,没有人会收留他。李三虽然混蛋,但至少他不在家时,那间破屋还能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可现在……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漫无目的地在冰冷的月光下游荡。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辣婆婆那间破败小屋的附近。

远远地,透过那扇破败的窗户纸,他隐约看到屋里有两个纠缠推搡的人影!争吵声隐隐约约传出来,带着火药味。

尧芄心里一紧,担心婆婆出事,连忙蹑手蹑脚地靠近,缩在墙角根下,屏息凝听。

“你把簪子放下!这是家里最后一点家底了!你还要拿着它去做什么?你这是要逼死我这老婆子吗?!”是辣婆婆嘶哑又绝望的声音。

“老东西!还藏着这些好宝贝!瞒着我说没有了?”是李三那带着醉意和贪婪的咆哮,“还有这些!这些小衣服!是给那兔崽子的吧?啊?你对一个外人掏心掏肺!对我这个亲儿子呢?!”

“那是我的嫁妆!我藏了这些年,就是防着你这个败家子把家底全掏空!你要是有外人一半懂事,我用得着省下口粮给外人做衣服吗?把簪子还我!”辣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愤怒。

“娘!我的亲娘!你疼疼你儿子吧!”李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我告诉你,我这是去买仙丹!真的仙丹!只要我吃了仙丹,入了道,成了仙族!我就能带你飞黄腾达!吃香的喝辣的!住大宅子!再也不用窝在这破茅草屋里,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脸色!娘!你就成全我吧!”

“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不给你好脸!别再做那成仙梦了!痴心妄想!”辣婆婆的声音斩钉截铁,“仙族!那是娘胎里带来的福分!你娘我没那福气,就是搭上你爹那个撞了南墙不回头、自以为有仙缘的,也没能生下半点仙族的血脉!认命吧!把簪子还我!”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身体撞到了桌子。

“啊——!”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

尧芄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再也顾不得隐藏,像颗小炮弹一样猛地撞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辣婆婆脸朝上,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那个她视若珍宝的、磨得发亮的银簪子,滚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婆婆————!!!”

尧芄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过去,跪倒在婆婆身边,小手颤抖着,像往常无数次想叫醒睡懒觉的婆婆那样,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敢置信的哀求:“婆婆……婆婆你醒醒……别睡了……起来骂我啊……”

婆婆的身体冰冷僵硬,没有任何回应。

而那个罪魁祸首——李三,此刻像只受惊的老鼠,脸色惨白如纸,死死地缩在床柱后面,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鼻翼剧烈翕张,嘴巴哆嗦着,发出不成调的、破碎的音节:“不…不能怪我…我只是…只是想换丹药……”

“是…是她…是她非要扑上来抢的……”

“她要是…要是早把簪子给我…就没这事了…对…都怪她…早给我簪子……”他颠三倒四地重复着,眼神涣散,陷入一种疯癫的自语。突然,他像是被什么惊醒,猛地扑向地上那枚银簪,一把攥在手里,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也不看地上的母亲和吓傻的尧芄,像只丧家之犬,夺门而出,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尧芄呆呆地看着李三消失的方向,又僵硬地低下头。他的右手,刚才摇晃婆婆时似乎碰到了什么湿黏冰冷的东西……他慢慢地、机械地抬起手。

月光和昏黄的油灯光交织下,他的右手掌一片刺目的猩红!粘稠、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像是被那抹红色烫伤了眼睛,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婆婆的头。

之前被身体挡着没看清,此刻他颤抖着手,轻轻拨开婆婆花白散乱的头发……

一块尖锐的、沾满暗红血迹的瓦罐碎片,深深地、狰狞地嵌在她的后脑勺里!之前没有大量出血,正是这碎片像塞子一样堵住了伤口。然而此刻,随着尧芄的动作,那致命的伤口终于被牵动,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正汩汩地从碎片边缘渗出,缓慢而坚定地浸染开一片令人窒息的深色。

尧芄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又看看婆婆脑后那不断蔓延开的血泊,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救…救命……”声音像是被砂砾堵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破碎不堪,“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婆婆!谁能救救婆婆!!”

他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小屋,像只无头苍蝇冲进寂静的街道。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神,他只知道要喊人,要救命!他扑向最近的一户人家紧闭的木门,用尽全身力气拍打!

砰砰砰!

“有没有人!救命啊!我婆婆头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求求你们!”

砰砰砰!

“开门啊!求求你们救救婆婆吧!”

咚咚咚!

“有人吗!快开门啊!”

咚…咚…

“有人吗……救命啊……呜呜呜……”绝望的哭喊在死寂的夜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他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终于,“吱呀”一声,一扇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

尧芄泪眼婆娑,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他像看到了救星,踉跄着扑到窗下,正要开口哀求——

“哗啦——!”

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从头到脚,瞬间湿透!冰冷的水流钻进脖子,激得他浑身一颤,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彻骨的寒。

“呸!我说是谁在这儿鬼哭狼嚎!怎么又是你这个丧门星!”窗户后面,一张刻薄的中年妇人面孔在阴影里扭曲着,“晦气!真他娘的晦气!滚!离我家远点!我就说你这祸害到哪儿哪儿就出事!辣婆子肯定也是被你克的!滚!快滚出我们青山镇!滚得越远越好!”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紧接着,这条街上其他几扇紧闭的窗户也“吱吱呀呀”地相继打开。一张张或冷漠、或嫌恶、或恐惧的面孔藏在窗后阴影里,各种压低却无比清晰的议论声像毒蛇的嘶鸣,争先恐后地钻入尧芄的耳朵:

“辣婆子也遭殃了?天爷!命那么硬的老婆子都扛不住?”

“造孽啊!果然是丧门星!李家那一家子遭灭门,就是前几天跟他起了冲突!”

“我就说这小孩邪性!当初看他可怜给过半个饼,现在想想都后怕!”

“哎哟!那你可得赶紧去朝天塔拜拜!请大师父给你净净身,去去晦气!不然下一个指不定就轮到你!”

“呸!你这乌鸦嘴!说什么呢!”

“我这是为你好!那小孩真不是正常人!你可得把门关严实点!”

“坏了!我家小子下午还跟他吵了一架……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孩子!”

……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一片跳动的、不祥的火光由远及近。一队人高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领头的是青山村那个干瘦刻薄的村长,而站在他旁边,被火光映照得脸色忽明忽暗、带着一种诡异亢奋的,正是刚刚逃走的李三!

熊熊火光照耀下,李三那干瘦的马脸似乎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气。他眼神里疯狂的黑与狠辣的红交织闪烁,早没了半分醉态和刚才的惊慌。他上前一步,朝着村长微微屈身,随即挺直腰板,如同一个即将宣判的法官,手臂猛地抬起,带着一股狠绝的气势,直直指向蜷缩在冰冷水渍中、浑身湿透发抖的尧芄!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心悸的“悲愤”和“铿锵”:

“就是他!这个没人要的野种、祸害、灾星!他早就潜伏在我家附近,假意讨好我娘,骗取她的同情,就是为了套出我娘那点可怜的积蓄!今日被我娘识破了他的狼子野心,他竟丧心病狂,打碎瓦罐,用那锋利的碎片,狠狠刺穿了我娘的头颅!村长!各位乡亲!你们要为我娘做主啊!绝不能让这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根如同毒蛇信子般的手指,聚焦在街道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几十支火把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将这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那个孩子,蜷缩在冰冷湿漉漉的地上,破旧的衣服上沾满了泥水、草屑和……刺目的暗红色血渍。在如此强烈的光照下,他的面容反而显得更加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影笼罩。

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一直低垂的头颅,朝众人的方向偏侧过来一点。

火光终于照亮了他半边脸颊。

那是一张怎样的小脸啊。惨白,毫无血色,沾满了污迹和未干的水痕。嘴唇微微张开着,像是要辩解,像是要呐喊。

然而。

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无声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可能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也压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头。

深深黑夜中,一点涟漪蔓延水面,激荡着颓败的荷花号摇曳不止。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尧芄精疲力竭地停下,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废的荷塘边。塘水浑浊发绿,漂浮着腐烂的荷叶和枯败的莲蓬,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

他呆呆地走到水边。浑浊的水面被他的靠近惊扰,荡开圈圈涟漪,将水中倒映的那轮残月搅得粉碎。涟漪中,渐渐映出一个小小身影的轮廓。

尧芄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倒影。

水中的人,一身褴褛的破布条几乎遮不住身体,湿透的头发黏在额前,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污泥和……大片大片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刺眼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他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那只曾经沾满婆婆鲜血的手,轻轻搅动了一下墨绿色的池水。

冰冷刺骨。

却冷不过他现在的心。

“不是我……”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无尽委屈和绝望的喃喃低语,如同叹息,消散在腥臭的水汽里。

血迹顺着他搅动的手指,丝丝缕缕地化入水中,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缓缓下沉、晕染。

水面渐渐恢复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就在尧芄失神地望着水中自己那破碎的倒影时,那浑浊的水面之下,异变陡生!

一圈更大的涟漪无声地荡开,紧接着,一张熟悉至极的、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带着一种溺毙者的青白和安详,缓缓地从水底深处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那双紧闭的眼睛,嘴角那颗熟悉的黑痣……

是辣婆婆!

尧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这……这!!”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如同被扼住了脖颈!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从池边弹跳起来,如同被滚水烫到,踉跄着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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