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很成功。
谢幕时的那点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剧场小册子的销售,还有更多人捐款。其中一位校友更是在意向表上写下整整一千金币这个慷慨的数字。
“是因为倒数第二幕令人印象深刻的对手戏,恭喜你萝拉!”里萨兴奋地念着留言。
萝拉则读着另外一个两百金币的捐款意向:“致最后的独角兽。这是给你的里萨!”
两个人开心地继续你一句我一句,菲拉在一旁默默吃着干醋。塔夫在她身边整理道具,心里也很是烦闷困惑。
拉斐尔不告而别,阿斯代伦也很快离开,而剧团其他人并没有太惊讶的样子。二人虽然始终彬彬有礼,但其实和每个人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特别是萝拉那件事后,剧团大多数人都抱着一种清醒的“自知之明”:
“哪怕在一起社团活动,他们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出了剧团就不会有其他交集。”
“他们本来就是来帮忙的,演出结束,自然就离开了。”
“也许会感到一些遗憾,不过他们肯定很忙吧!
塔夫很想一个人一个人追问:拉斐尔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吗?
但她问不出口,每个人都默认她才是与拉斐尔更熟悉的那个人。
就这样结束了?
塔夫不免心烦意乱。
下午和拉斐尔的一番话虽然不算太愉快,但并没有各说各话或者争吵,他还要她明天穿那条裙子。
难道中场休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还有他临时修改台词又是为什么?在暗示什么吗?
原剧本中,拉斐尔无法同萝拉交往是因为已经有未婚妻(可能是借口)。如果现实也是如此,未免太过荒谬。
塔夫回忆起过去数月二人相处的点滴,甚至只是昨天晚上那十几分钟,便立刻否决了这猜测。然而她都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出一个合理原因。
没想到威尔特地等在后台,恭喜一番演出成功后,又低声对她说明来意:“关于拉斐尔。”
塔夫心猛地一跳,连忙告诉菲拉自己稍后再去找她们一起庆祝。
只有她和威尔两人时,威尔却先问她是否还记得一周前在赛艇俱乐部的派对的事。
——她与拉斐尔撞见他和米佐拉。
塔夫怔了下才想起来:“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不妨事。”威尔又说,“明天晚上的慈善舞会,拉斐尔会邀请米佐拉。”
塔夫一时搞不清楚两件事的联系,奇怪问:“所以你要邀请我去舞会?”威尔一脸疑惑,塔夫则有点尴尬,解释道,“四个人交换舞伴什么的。”她居然迅速构思出“你抢我舞伴,那我就抢你的”这种狗血四角恋情。
“我明晚坐船回家。”塔夫轻咳一声,干脆直接问威尔,“演出结束后你见到拉斐尔了吗?”
威尔看上去仍在试图理解她刚才的逻辑,过了会才说:
“是的。我看到他与卡尼亚大公一起离开。”
……
塔夫思索威尔刚才的一番话。
他后来大部分时间是在询问拉斐尔与她的交易——威尔的确是个善良又有责任感的人,因为他惹出的这场麻烦,直到最后确认了对她没有影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至于为什么提到米佐拉,威尔一下有些难为情,只说他觉得塔夫应该知道。
同拉斐尔相比,猜测威尔的想法要容易得多,至少对塔夫而言。因为她只需要往好的地方想,就大差不差。
威尔先提到四人在派对的有些尴尬的见面,那时她和拉斐尔举止亲密。所以威尔担心她蒙在鼓里,认为她应该知道拉斐尔和米佐拉的舞会安排。而直到现在才说,可能是因为他不希望影响演出,也可能是因为他刚得知便立刻告诉她了。
托威尔的福,塔夫还知道梅菲斯特也来参加校友日的庆祝。
拉斐尔临时修改台词,责任什么的是暗示这个?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还不告而别?
.
塔夫心事重重,提前离开剧团庆祝。
然而她并没有回宿舍休息,而是赶去拉斐尔的住处。远远就听到小提琴的声音,接着乐声和说笑声越来越清晰。那里显然有一场聚会。再走近些,花园布置得雅致考究,宾客衣着雍容华贵,甚至连侍者都打扮得格外精致。
塔夫脚步不由得一顿。
这里离校园各处都有一定距离,不偏僻但私密性好,需得是特意来才能经过。她没有邀请,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目光游移片刻,还是慢慢进入宴会在人群中寻找拉斐尔。
她始终没有向任何人询问。
——偶尔的短暂眼神接触后,轻蔑的微笑已经算是不错的反应,有的人根本假装看不到她。
或者轻描淡写地强调她的不同,听上去是关心,实际是贬低:
“你一定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酒会吧?”
诺亚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毫不掩饰的恶意,“你来这里是在找谁吗?”
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这份酒保工作的。
“我更喜欢你没办法说话的时候。”塔夫盯着诺亚,刻薄道,“你来这里是因为想要延长闭嘴的时间吗?”
“呵,典型的塔夫式回答。”不过诺亚并没有生气,反而勾起唇,边说边开始调制一款鸡尾酒,“你一定以为自己很特别,不过你也只是在他的游戏中。”
“不,甚至更糟。”
诺亚取出一个冰冻过的三角杯,倒入淡淡的不透明的嫩黄色酒液,有意停下刚才的故弄玄虚,更加装模做样地为塔夫慢慢介绍起来,“琴酒、查特绿、新鲜青柠汁、樱桃白兰地。”
塔夫哼一声,耐着性子等他。
“这杯算我请你的。”诺亚把鸡尾酒推给塔夫,
“酒的名字叫做‘临别一言’或‘最后一语’。
“你看上去实在太过无知,所以我特意为你调得更酸更苦。”
他毫无怜悯地同情道,
“可怜的塔夫,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游戏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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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没有接过那杯酒,也没有继续再找拉斐尔。
她不想在诺亚面前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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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诺亚那番话含沙射影、令人极其不快,塔夫却当然不会就这样怀疑拉斐尔。回到房间,重新检查一遍收拾好的行李后,她把那条绿裙子小心拿了出来。
她更记得拉斐尔的期待,也更相信自己的感受和判断。
也许他在性格上有一些别扭的地方,但他喜欢她。
她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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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塔夫早早起来,先把两只箱子送到车站,接着去剧场完成收尾工作,又同菲拉交接社团支出明细和剩下的预算,这才回到宿舍房间,换上裙子。
她回忆费加罗那天的手法,在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的影心的帮助下,梳了一个不太相似但很像模像样的发辫。
“你已经把我迷到睁不开眼睛了。”影心满意地看着她,又给她一个很轻的拥抱——怕压到裙子。
“你是太困了。”塔夫笑着谢过影心,用力抱住她,“暑假愉快。下学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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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看看时间,决定直接去二人约定的早午餐,在冲萨河边的校友俱乐部。
和拉斐尔的住处一样,那也是一栋二层的红砖建筑,不过房顶是露台。
而与昨天的酒会相比,这个场合似乎要轻松随意很多。她身上的裙子虽不奢华却也过于隆重,令塔夫再一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胃部一阵紧缩。
那拉斐尔为什么特意要她穿这条裙子。
难道真是……?
侍者看上去倒像是被她的外表——或者说她穿着的昂贵裙子——震慑住了,敬畏地问她是否有预订。塔夫低声说出拉斐尔的名字。
他没有来。
预订并没有取消。
塔夫微微松一口气,被引去一张桌子。那里可以看到美丽河景。她无心欣赏,为了缓解紧张、以及阻止自己下意识地掐指尖,一口接一口连着喝了两杯冰水,胃里更加不舒服。犹豫要不要第三杯时,看到一个奇怪而又和谐的组合。
拉斐尔,身旁是他父亲,梅菲斯特·卡尼亚大公;
米佐拉,身旁的女士气质高傲,看上去像是画像中的扎瑞尔·埃弗纳斯大公;
威尔,身旁一位威严的深色皮肤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雷文伽德公爵。
六人衣着正式,气质出众,从她桌旁越过时像是没有看见她——或周围任何人,直接往顶层露台走。
塔夫碰倒桌上空杯,发出一声闷响。
第一个有所反应的是米佐拉。
她朝塔夫弹弹手指,算是打招呼,接着对扎瑞尔说:“曾有过两面也许是三面之缘。”她似乎早已不记得塔夫的名字。扎瑞尔轻点了下下巴。
威尔倒是真的刚看到塔夫,朝她致意又介绍说:“塔夫。盖尔课上的教学助理。盖尔·德卡里奥斯教授。”
雷文伽德公爵打量一眼塔夫,礼貌微笑:“原来是认识的同学。”
塔夫盯着拉斐尔,他表现得根本不认识她,梅菲斯特仍傲慢地向下垂着嘴角。
威尔友善询问塔夫是否想要一起。塔夫知道他只是客气,摇摇头:“不了谢谢。我很快就会离开。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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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数着时间,直到十二分钟后,拉斐尔才匆匆下楼。
他仍一副没有看见她的模样,似乎只是需要去洗手间。塔夫觉得自己简直快把脸丢光了,却还是跟了上去,在角落处终于喊住他:“如果你不停下,我会跟进去的。我说到做到。”
拉斐尔慢慢转过身。
塔夫狠狠眨下眼睛,努力克制着音量:“这是怎么一回事?”
拉斐尔望着她,嘴唇绷得笔直。
但至少没有装作不认识她了。塔夫冷笑:“又是因为你父亲?在他面前你就认不出我了?”
拉斐尔声音很低:“我……不能……”
塔夫脑海闪过无数问题。
怎么又是这样?那之前的道歉算什么?他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
是她不值得信任吗?
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他觉得她不值得信任?
塔夫忽然感到一种刺痛,大声讥笑道:
“你是不能,还是不敢?在父亲身旁按他的心意做乖乖哑巴木偶一定让你感到很安全吧。真想不到,原来你一直还是那个胆小鬼!”
拉斐尔的镇定被打碎,脸一下涨得通红,却仍压低声音:“那不是真的!你又知道什么?”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塔夫盯着拉斐尔。
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请……我。”塔夫没听清:“什么?”她几乎以为拉斐尔会继续解释,他却忽然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塔夫心沉下更多,昨晚诺亚的话像毒蛇一样在最底处嘶嘶吐着信子,她不愿相信地试探问:
“这对你,其实是一个什么游戏吗?”
拉斐尔猛地睁大眼睛,瞳孔似乎都竖起来一瞬。
塔夫倒吸一口气,差点忘记要怎么呼出,又忍不住自嘲:“那么恭喜。你赢了!”
她干脆地转身,看到梅菲斯特站在走廊尽头,唇角似乎微微上扬。塔夫愣了下,接着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地离开,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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