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萱挑眉,重新坐回软榻上,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借什么兵?你要造反?”
“不是造反,是救人。”凌一帆目光灼灼,“两天后的狩猎大典,老三要对一诺动手。他在西域那边弄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准备在黑风林里制造‘意外’。”
“老三那个蠢货……”凌一萱嗤笑一声,“不过,你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哪来的兵?”
“昭阳公主府的三百银甲卫。”凌一帆直接点破,“虽然名义上是仪仗队,但我知道,你在他们身上下了重金”
凌一萱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查得倒是清楚。”她冷冷地看着凌一帆,“但我为什么要借给你?为了救凌一诺那个烂好人?”
“那是未来的太子。”
“未来的太子?”凌一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起来,“七弟,你醒醒吧!你也知道那是‘未来’。在父皇眼里,只有活人能当药引。凌一诺现在是五品木灵根,资质平平,父皇暂时看不上他,正好让他挡在前面吸引火力。可你呢?”
她猛地前倾身体,那双桃花眼变得无比锐利,“你现在跳出来,表现出你的聪明才智,表现出你的手段心机,甚至动用我的兵去救人……你这是在找死!父皇会立刻注意到你!一个虽然资质低下,但心智近妖、手段狠辣的儿子,你说,是不是比一个木讷的五品灵根更有‘嚼劲’?”
“我不借。”
凌一萱重新靠回去,语气决绝,“我好不容易藏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为了你们兄弟俩的一时意气,把我的底牌暴露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我还要留着命去睡遍天下的美男呢。”
拒绝得干脆利落。
确实,站在她的角度,这笔买卖亏到了姥姥家。
凌一帆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突然笑了一下。
“二姐,你还记得我刚被从冷宫接回来的那年冬天吗?”
凌一萱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年雪下得特别大。”凌一帆也没管她听没听,自顾自地说道,“我和哥在御花园的角落里,堆了一个雪人。”
“很丑的一个雪人。”他比划了一下,“眼睛是用烧剩的煤球做的,鼻子是一根冻蔫了的胡萝卜。我们也没手套,手冻得跟胡萝卜一样红。”
凌一萱皱了皱眉,没说话。
“那个雪人陪了我们整整一个冬天。”凌一帆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情,“那时候老三经常带着人来欺负我们,踢翻我们的饭盒,撕烂我们的书。但他从来没有破坏那个雪人。或许是因为太丑了,他都不屑去踢一脚。”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那个雪人就是除了哥哥以外,这世上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它不会说话,不会嫌弃我是个六指怪物,就那么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笑。”
凌一帆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后来,开春了。”
“天气变暖了,太阳出来了。雪人开始化了。先是鼻子掉了,然后是脑袋塌了一半,黑色的煤球眼睛流着黑水,像是在哭。”
“我当时哭得撕心裂肺。”凌一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我不明白,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为什么冬天一定要过去?”
凌一萱看着他,神色复杂。
“一诺当时也急坏了。”凌一帆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他想了个办法。他找来一个大木盆,把剩下的雪人一点点铲进去,然后带着我,像做贼一样,把它藏到了废弃的地窖里。”
“我们每天都去看它,给它加冰块,用棉被盖着木盆。”
凌一帆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我们忙活了一整个下午,以为只要藏起来,只要不见阳光,它就能永远陪着我们。”
“可是没用的。”
“几天后,当我们再打开地窖的时候,木盆里只剩下一滩脏兮兮的水,还有那两个泡发的煤球。”
凌一萱缓缓开口,看傻子似的看着凌一帆:“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说明在这个皇宫里,一切美好都是留不住的?”
“不。”
凌一帆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爆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疯狂与决绝。
“我想说的是——去他妈的春天。”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要那种短暂的冬日。我也不要那种只能躲在地窖里苟延残喘的虚假安宁。”
他猛地上前,双手撑在棋盘边缘,身体前倾,直视着凌一萱的眼睛。
“我要我的雪人活着。我也要我的哥哥活着。不是那种战战兢兢地活着,而是堂堂正正地活着。如果太阳要融化他,我就射下太阳;如果春天要带走他,我就让这世间永远停留在凛冬!”
“二姐,你怕被父皇看见,怕被当成药引。但我告诉你……”
凌一帆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到极点、也疯狂到极点的笑容。
“皇帝能炼得,我凌一帆凭什么不能炼?”
“如果他是靠吃人来成仙,那我就变成比他更毒的毒药!只要我够强,够疯,够狠,谁炼谁还不一定呢!”
“自救即正道。”凌一帆轻声说出这五个字,“为了这个道,我可以把我自己摆上祭坛。但在那之前,我要借你的刀,去砍断伸向我哥哥的手。”
暖阁里死一般的寂静。
银丝炭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像是某人崩断的心弦。
凌一萱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弟弟。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没睡醒样子的废物老七,骨子里竟然藏着这样的惊涛骇浪。
那是即便面对天道、面对皇权,也要咬下一块肉来的野性。
比她见过的任何野马都要烈。
良久。
凌一萱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拍手,“好!好一个‘谁炼谁不一定’!好一个‘去他妈的春天’!”
她停下笑声,抬手擦了擦眼角,看着凌一帆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凌一帆,你真是个疯子。但我喜欢疯子。”
她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随手扔在棋盘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银甲卫,给你了。记着,别给我弄坏了,那可是本宫的嫁妆。”
凌一帆伸手拿起令牌,感受到上面残存的温热。他没有道谢,只是点了点头,将令牌揣入怀中。
这不仅是兵权,更是盟约。
“走了。”
凌一帆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等等。”
凌一萱突然叫住他。
凌一帆停下脚步,回头:“还有事?”
凌一萱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暖阁墙壁上挂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长弓。通体由透明的琉璃打造,弓身内部仿佛封印着流动的彩霞,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把武器,更像是一件用来把玩的绝世珍宝。
“把那个带上。”凌一萱懒洋洋地说。
凌一帆看了一眼那把弓,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神兵利器?有什么特殊威能?”
“没有。”
凌一萱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它除了硬一点,没啥大用。甚至连灵力增幅都一般般。”
“那你让我带它干嘛?”
“好看啊!”
凌一萱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想想,两天后你要带着本宫的银甲卫去救场,那是多大的场面?你要是手里拿个破烧火棍,或者空着手,那多丢本宫的人?这把琉璃弓多漂亮,背在你那身红衣服后面,啧啧,绝对风华绝代,迷倒万千少女。”
她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拿着滚吧。记得给本宫帅一点,别丢了昭阳公主府的脸面。”
凌一帆看着那把华而不实的长弓,又看了看那个已经重新躺回软榻上、开始闭目养神的二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取下长弓。
弓身入手微凉,确实沉甸甸的。
“谢了,二姐。”
他背上长弓,大步走出了暖阁。
身后的帘幕落下。
凌一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红色背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白子。
“傻小子……”
“那可是当年太祖皇帝用来射杀妖王的‘逐日弓’仿品,虽是仿品,却也封印着一丝金乌真火。就你这眼力见,还嫩着呢。”
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不过……‘去他妈的春天’。说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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