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这个字对白钰来说并不是很遥远的概念，她一直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她却在给幼龄学生念睡前童话故事的时候坠入了这个古怪的异世界。
竟然不是梦吗？
她脱下右手的手套，立即感觉到彻骨的寒冷让裸露的肌肤变得麻木，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感受到了微弱的挤压性疼痛。这种痛与她被剪刀割伤和摔在地上的撞击痛不太一样，是能够预期的疼痛。
如果在梦里也能感觉到疼痛的话，她不认为能够精细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的话，死了会不会真的就死了？
她被男扮女装的继子怨恨，差点被剪刀刺死，难说他还会不会再刺杀；然后她被丈夫国王里希逼迫，不指认神父伊桑的罪行，她就要跟着去死；现在她又被伊桑逼迫，指认他的罪行的话，他便揭露她的虚假身份，她也不得不跟着去死。
进一步是死，退一步还是死。
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推测伊桑怎么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卡特琳娜这件事情，她必须率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面前的俊俏神父瞪大他满是红血丝的双眼，背后的无情国王让王后在全体国民面前揭露神父的罪行。
这……
卡特琳娜觉得很冷，又把手套给戴了回去。她退回到国王里希身边，没有回避神父的眼神。她知道那是什么眼神，是“求生”，是“不甘愿”。
“王后，你已经准备好指认了吗？”里希问道。
这个童话世界果真跟儿戏一样吗？卡特琳娜点了点头，说：“我准备好了。”
“请说出你的证词。”
卡特琳娜瞥了身边的里希一眼，平静地陈述道：“我与伊桑*沙穆没有任何私情，他无罪，我也无罪。”
此话一出，国民中又是一片哗然，在卫兵的整顿下安静。
海因里希皱起眉头，正准备发难。卡特琳娜以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国王，我不指认他有罪，你就要我承担同样的罪罚，但你可想过，我不指认他的话，他如何有罪？我和他都没有罪，又何须承担罪罚？”
卡特琳娜完全能够理解，童话世界里的人智商不会很高，但犯这种逻辑错误也太低级了。
里希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恢复平常，他向卫队长道：“将举报信念出来。”
卫队长立即将一封信从怀中掏出，小心翼翼地展开后准备念诵。
“举报信的内容是真是假，让举报人亲自出来对峙如何？”卡特琳娜站出来，打断了他。
“……是，是匿名举报信。”卫队长回答说。
“匿名，连姓名都不愿意公开，岂不是根本分辨不出真假。举报神父与我有私，是他看到了，他听到了，还是他想象的，怎么说都可以。”卡特琳娜往前一步，坦然地面对国民。
随后她侧头看向里希，笑了一下。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的微笑，饶是海因里希，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更何况是围观群众。
国民们们痴痴地看着他们美丽的王后挪不开眼睛，听着她大声说道：“那我还收到过一封匿名信，说国王海因里希和神父伊桑私通，现在他们情感破裂，国王要置神父于死地，难道这也是真的？”
哗然四起，这次有点压不下去了。
里希一惊，抓住卡特琳娜的手腕，语气愤怒：“王后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匿名信？”
“我在说我收到过的匿名信，我根本不相信，所以当场焚毁了。”卡特琳娜甩开里希的手，走到卫队长的身前，趁他呆滞将信抢夺过来。
上面的文字有点类似字母却又不是字母，是某种晦涩的形态性语言。卡特琳娜能够看懂这种她从没有接触过的语言，这是为什么呢？是这个身体主人自带的能力吗？但她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世界常识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处。
“神父伊桑多次深夜进入王后寝宫，直至次日晨时返回，与王后定有私情……”卡特琳娜将其中的关键句子小声念了出来。
这是在开玩笑吗？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举报，就想要坐实她与神父偷情的罪名，过家家都比这要严谨得多。怪不得里希要由她亲自来指证伊桑，不然很难说明他真的有罪。
她看向英俊的国王海因里希，就像是在看一个傻瓜。
果然，童话里的国王都是最傻的那一种人，不知道自己可怜的女儿被恶毒继母毒害，也不知道自己的王位被邪恶巫婆觊觎，甚至分分钟在森林里邂逅一个美女一见钟情，然后娶她为妻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国王海因里希·范维西理所当然跟其他国王一样，也是一个傻瓜，是主角happy ending的最佳工具人。
“卡特琳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愤怒了，想从卡特琳娜手中抢回举报信。
她身手敏捷，轻松避开了里希的抢夺。
“把举报信拿回来！”里希不得不向卫队下命令。
卫队长这才反应过来，却步伐犹豫，并不能果断勇敢地靠近王后。
卡特琳娜皱起眉头，虽然这封举报信所写的内容根本构不成确凿的证据，但在这种古怪的世界里，却很可能是一个不得不毁灭的隐患。
她忍着寒风，再次脱下手套，用手指捏了捏纸张。
这显然不是东方传统工艺制作的纸，但她知道古代的纸张无非是植物纤维制成。怎么毁灭证据？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吞下去？
但如果这里是中世纪欧洲背景，那墨水很可能是鞣酸和硫酸亚铁的混合溶液，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她直接吞下去存在很大的中毒风险。
卡特琳娜觉得这种风险还是不要让她来冒了。
她将举报信揉成一团，扔到了跪在火刑柱前的伊桑神父脚边，还不等她说话提示，伊桑便俯身将纸团用嘴衔住，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此等默契，让卡特琳娜略微愣住。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是在看一出精彩的舞台剧。
“全知神在上，我伊桑*沙穆，没有罪！”神父的呐喊响彻洛尔兰的寒冬，也震撼住了舞台中心的卡特琳娜。
她眼前闪过一些破碎的无法分辨的画面，让她有种似曾经历过的感觉。
“住嘴！”比神父更强烈的喊声响起。
卡特琳娜回头，发现来源竟是海因里希。他遏制住自己的愤怒，将腰间的宝剑拔出，用力将其插入了地面，使其垂直立着。他说：“既然举报信无法证明你的罪，王后不愿指认你的罪，那将由神来审判你的罪！
“今日，你可免于火刑，但明日，你将接受冰雪的审判！”
“不！”伊桑怒视着里希，咬牙喊道，“我是天神的信徒，我只接受天神的审判！你无权让冰雪来审判我！”
“洛尔兰是冰雪的国度，你自然应该由冰雪来审判，带走！”里希不愿与他多言，落下话后便转身离开，留下了立在地面上的宝剑。
卡特琳娜看着那柄长剑反射的光芒，不禁有些目眩。
这是一柄看似寻常的长剑，剑身从剑柄到剑端由宽变窄，剑尖仅仅没入地面微末，不超过一毫米，竟然能让整支剑稳稳立着，没有丝毫的偏转。剑柄没有任何装饰，仅仅裹了一层黑色的皮革，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个悬浮着的十字架。
这不可能是真实力学能够达到的效果，是魔法。
果然是童话世界吗？
卫兵驱散围观的国民，将神父伊桑拖去不知道哪里。卫队长来到卡特琳娜身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王后陛下，您……”
“明日审判，是什么时候？”卡特琳娜询问道，她有一股强烈的危险预感，如果冰雪能够审判伊桑*沙穆，那同样也能够审判她。
卫队长略有疑惑地看向她，回答道：“……当冰雪降临的时候。”
冰雪降临？
卡特琳娜抬头看了看天空，惨白一片，这要怎么知道会不会下雪？
……
卡特琳娜回到自己的寝宫，驱散了女仆和侍从，从内到外翻了个遍，却没能找到地下室的入口。早些时候在她摔倒之前，她分明看见了才对……地下室里有着那面能够回答世界上一切问题的魔镜。
到底在哪里？
现在天色渐晚，房间内已经提前点上了烛火，摇曳的光芒让卡特琳娜的视线模糊，她意识到没有电灯的世界原来如此昏暗。
她找来找去，仅仅是发现了梳妆台上的一面用蕾丝遮布掩盖的巨大方型铜镜。卡特琳娜手持烛灯，坐在了镜子前面，掀开遮布，被镜子映照的画面吓了一跳。
铜镜不比玻璃镜面，照出的人影极不清晰，甚至连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都呈现出变形和扭曲的模样。她稳了稳心神，仔细看着镜子，啧了一声，原本的卡特琳娜竟然是对着这样一面镜子梳妆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取而代之，不免心中恼火至极。她能感觉到海因里希对神父伊桑的杀意，如果她的虚假身份被揭穿，海因里希也会杀了她吗？
壁炉里已经烧起了炭，卡特琳娜的心底却升起难以阻挡的寒意。她举起手中的烛火，想要往镜子砸去，如果烧毁了这一切，她能不能回到现实？
“我尊贵的主人，卡特琳娜·范维西陛下。”
在她即将落下手之前，魔镜的声音响起了。这一次，她脑海中不仅浮现出那个地下室，她还拿着烛火在其中行走。
地下室里无比黑暗，她看不到边界。这里没有墙壁，也没有地面。但她心里清楚地知晓，这是一间地下室。一面发出微弱银光的镜子在她身前。之前她无心仔细观察，这时候才发现魔镜竟然是一面不足她手掌大小的镜子。
椭圆形的镜子悬浮在黑暗之中，甚至没有边框，比夜市地摊上卖的还要简陋。
“是您在召唤我吗？”
之前卡特琳娜以为是梦境，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如今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没有轻易再说什么。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的镜子，却发现手指穿过去了。
“为什么叫我卡特琳娜·范维西？我的全名不应该是卡特琳娜·布瑞尔·范维西吗？”她面无表情地将手垂下来，平静地对魔镜问道。
国王不傻，后面会有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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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父伊桑（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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