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人身,多了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盥洗。
其实他们身上依旧有些法力,施个法术便能解决的事情,梵筠声偏不,说什么也要店小二在浴间里备好热水,好生清洗一番。
戚岁安看着被梵筠声褪下的一层又一层衣物,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会很冷,于是道:
“你快脱完,然后进桶里去。”
梵筠声穿着一层里衣在他跟前晃荡,“别只看我,你也脱啊,这桶很大的,就算是三四个人一起也够。”
他不紧不慢地解下里衣的丝带,刚褪下这最后一层衣料,身后那人便将他拦腰抱起,径直放进了浴桶里。
那人似乎只是怕他穿得单薄却一直不进浴桶,再度着凉,因此语气十分严肃,刚正不阿:“水温如何?”
梵筠声微微侧过头,脸色微红;“都把我放进来了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好像是。但戚岁安还是俯下身,伸出手试了试水温。
嗯......其实他也不知道合不合适,现在的这个温度,大概介于梵筠声脸颊的温度,和那烧饼的温度之间?
算正好吗?
他犹疑思索间,一双嫩白的手恶作剧般用力拖拽住他,他并未防备,咕咚一声,便侧翻进了浴桶里。
因为屋里有炭盆烤着,他便脱了外氅和斗篷,此刻身上穿得并不臃肿。
浴桶里载了这两个人,竟还开阔得很。
戚岁安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水渍,看着得逞的坏家伙,“拉我进来做什么,我还要在外面给你加水的。”
梵筠声低笑着取笑他,“加什么水,水若是凉了,略施小术让它重新热起来不就好了?”
这种小把戏他还是很在行的。
戚岁安忽然不解了:“那为什么,不直接用法术盥洗?”
“啧。”梵筠声讨厌这个煞风景的问题,用手掌拍着水花,往戚岁安那边拨撒,“你别管,我喜欢行不行?”
那行。戚岁安不说话了。
由于是侧翻进桶,他的身子是坐进桶底了,双脚还晾在浴桶边缘上。
他向前倾身,脱去脚上那双破旧的黑靴子。
在外头时,那外氅和斗篷又长又厚,将这双饱经风霜的靴子完美地掩藏在了袍底。梵筠声的目光隔着热乎的水汽望过去,发现它有好几处破洞,但不算彻底报废,硬要穿的话也还能穿。
他喉头哽了哽,情绪险些又上来:“这双靴子......”
戚岁安边脱着边回答:“的确有些破了,印象里我应该穿了整整十七年。”
该换双新的了。他先是这么想。
可是这回只活七天呢,换一双又有点浪费。那便将就着吧。
褪去这道风霜,戚岁安苍白的脚腕处缠绕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环形血痕,还有一些看不太清的伤疤。
梵筠声又哽了,想也知道那是什么痕迹。
他提起一口气,气势汹汹道:“我一定要...”
一定要...算了,这话今晚已经说了无数次了。他闭了嘴,毫不掩饰地投去用心疼的目光,试图安抚那些旧伤疤,也安抚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
“衣服不脱吗?”梵筠声重新调整好情绪,决心不要再被那煽情悲戚的氛围主导。
他吸着鼻子,伸手戳了下戚岁安的肩膀。
“要不要我帮你脱啊?”
“不必。”话音刚落,戚岁安便利落了褪去了身上的单薄里衣,露出苍白挺阔的胸膛,清晰紧绷的肌肉线条从前胸一路往下,隐进了没在水中的侧腰之下。
梵筠声顺着那路线完整地看了下去,大脑放空,默默吞了吞口水。
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未下去,眼前的水雾逐渐散去,他这才看见那刚刚被隐于朦胧水雾间的数条斑驳伤疤。
想是这具身体愈合力极强,每一道伤疤都只剩浅淡的肉色横纹,或宽或窄,落下时的方向于轻重也明显不同。
多重斑驳相累,已然看不出原本的皮肉走向,没有一处幸免,仿佛这已经是一身被伤疤纵横而出的、全新的皮肉。
也不怪梵筠声方才根本没看出来这些。
他不说话,他又哽了。
今晚的情绪太过旺盛,他闭上眼,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声音有些难以掩饰的颤抖:
“...我想想,我们要联手报复魔族的话...你刚刚说,你有能吸纳恶意的能力?”
他努力绷着自己的声音,情绪终于再次回归正轨。
戚岁安半靠在桶壁,持续关注着水温,“嗯。还有一切出于恶意而加于我身的法力。”
梵筠声忽地明白了什么,“所以当时我用禁阵把你锁在房中,回来时那禁阵未解,但法力却失了效,便是这个原因?”
“对。只不过吸纳法力需要一些时间。”
因此那会儿他刚刚吸收完禁阵的法力,正要逃出去时,便跟回府的梵筠声撞了个正着。
没错,因为他设下禁阵时脑子里只想着关住戚岁安,这也是一种恶念。
那么在当时令他迷惑的另一个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梵筠声了然地点点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禁阵能被你消解,主仆契却不能了。”
戚岁安:“我大抵也知道了。”
当时对此生出疑惑,只是觉得世间所有人对他的禁锢必然是出于恶念。但现在看来,有个人并不那么想。
梵筠声抬手往他脸上弹水珠,“不行,你得说不知道,然后问我为什么。”
戚岁安下意识闭上眼睛闪躲,“为什么?”
他问的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梵筠声不听:“你先说你不知道。”
“......”戚岁安不想反抗,于是照做,“我不知道。为什么?”
浴桶的确很大。梵筠声从水里飘过去,游动的肢体带起几圈涟漪。
他眼睛还有点红肿,把原本狭长勾人的眼修饰得圆钝可爱。
他的眼神看上去也不如往常那般随处留情了,水光潋滟的眸中多了几分热烈的真诚。
“其实,一开始我是有过强硬的想法的。你看似拒人千里之外,实则同一件事,第一次对你做时你不愿意,多做几次你也就任我去了。”
“而且...你很多时候都太单纯,现了弱点还不自知,要拿捏住你其实很容易。”
想是要印证这话一样,他笑吟吟地举起戚岁安的一只手,浸在热水中的手变得比往常绵软,手感也更好,他捏了捏,“你看,是不是很好拿捏?”
戚岁安的确任他拿捏着,体态无比放松,但那双洇在水雾中的黑紫眼瞳却牢牢钉在眼前人脸上。
梵筠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将两人相牵的手没入水中,在水下抵抗着阻力,悠悠晃荡起来。
“不过,我没有那么坏,这些念头便不曾生根。”他开始回顾,开始反思,开始数落自己的罪行:
“我有时是会先斩后奏,替别人做出决定,譬如逼你签下主仆契。但我也看得见,你眼中的抵抗之情在一日日减少。”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要脸。看过的无数话本中,主角交锋的**桥段陡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感觉自己这话就像是一个加害者,在被害者绝地反击将其制服时,会一边磕头跪拜一边说的讨饶话。
什么我也是有原因的啦,我对你也没有那么绝情啦,你饶了我吧之类的。
嘶,越说越怪。但是!已经说到这里了,不管被戚岁安怎么看待,还是硬着头皮说完吧。
他清咳了两声,“咳...如今看来,我对你做的最令我后悔的事情,竟也有一个不错的出处。”
“即——希望你的魂魄一切安好,岁岁年年,伴于我朝。”
好嘛,这话还是在讨饶。他脑子里已经自动浮现出了翻译:呜呜呜大佬你看我对你真的不错的,不要杀我啊!!!
他的脸开始涨红,不是病态的酡红,也不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胭红,而是觉得肉麻,觉得丢人得憋红了。
七阎殿旁的时候有多无所谓丢人,现在在戚岁安跟前就有多害怕丢人。
一报还一报。什么叫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明明是自己让人家问的。这下好了吧,反而把自己弄得不自在了。
戚岁安像是看不透他的窘迫,又或者是看见了,但求知欲促使他又添了把火进去:“水还没冷,你现在脸红,是因为什么?”
梵筠声开始乱瞟:“...因为热。”
...忽冷忽热的,梵筠声你什么毛病啊。
他在心里喊叫。
然后戚岁安就贴过来,摸他的脸颊、额头。梵筠声眼看着那白劲而斑驳的身体一点点逼近,倾身而来,他忽然就生出了更丢人现眼的念头。
反正都这样了,反正都互相坦白了。心理与...身体上,都是。
何不再...更坦白一些?
他看着那咫尺之距的面容,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理智正在如浴桶里的下降的水温般丧失。
“岁安,我现在对你生出恶念了怎么办?”
他语气是委屈的,眼神却是**的期待,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我想对你做一些...出于恶念的事。”
话本入脑要不得啊!
高攻低防:攻着攻着自己先破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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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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