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头正烈,一行人草草取下兜帽,各自占据一张椅子,姿势各异,但都被累得不轻。
曲鸳一手搭着夫君的肩膀,微微喘着气,“阿穆,我记得当年漆梧城虽酷热,却还是比更外围那几座黄沙漫天的城池好得多,我们搜集情报不过半天...我怎么有种在梦华受了刑的感觉?”
穆云也是有些疲态,轻声宽慰了几句,便化出一把扇子,给曲鸳扇风。
对面的梵筠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戚岁安一眼。戚岁安最近是越来越能意会这些眼神示意了,正在识海中检索冰扇,就见梵筠声又瞥了他一眼。
他解读了一下,那眼神带着点惶恐的意味,意思是:算了不用了,我也不是很热。
梵筠声直来直往,很少有这种中途刹车的情况。戚岁安留了个心眼,坐在他旁边观察了一会,发现梵筠声似乎偷瞄了芙倾几眼。
噢。他明白了。
一张圆桌,五张木椅,两两相靠,唯独一张冷冷清清地占着北面,对着窗。
椅子上的人也正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
他们的进度比想象中快得多。这一个上午,曲鸳和穆云发现了漆梧城最致命的问题:有农田万亩,却颗粒无收。
并不只是高温与干旱导致的。毕竟当年他们俩已经研究出了对抗极端天气的方法,并传授给了当时村子里的居民。他们寿终正寝之时,此法早已传遍了整座城,当时的城主还为他们立了块碑,就在城中央,如今也依旧矗立。
他们划分区域分别检测了几处农田的土壤情况,也都没有发现问题。土壤和天气都正常,唯独有一处,检测出了少量残余的魔气。
也就是说,如今漆梧城荒凉破败,百姓民不聊生,或许全都是魔族的手笔。
而梵筠声、戚岁安和芙倾三人则以全城为范围,探索城中魔气浓重之地。
他们本就是为追查魔族以及被卷走的梦华魂魄而来,直截了当地搜查魔气自然效率最高。虽然魔气可以被可以隐藏或抹去,但戚岁安却依旧能精准的锁定这些痕迹。哪些地方魔气冲天,便是他们的重点排查对象。
如今世道虽已灵气凋敝,但各城池间总有个别仙门小派,在城中出现妖邪魔物之时出手相助,也算是一种修行。
然而他们走遍全城,竟无一丝灵气走向,倒是那交杂横生的魔气,乱得厘不清,戚岁安这过于敏感的魔气感应之力遇见此等情况也犯了难,便只好沉下心来做排除法。
歇凉的时间里,曲鸳草草画了张地图,似乎在和穆云分辨他们当年的村子在哪个方位。毕竟时过境迁,他们难得有一次被允许回人界的机会,便打算事了之后回去故地重游一番。
梵筠声凑过去给芙倾讲了几个笑话,芙倾敷衍着笑了两声,眉目间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为什么主动请愿跟来,此刻又为何愁眉不展,除了和梵筠声一样记挂某个人,没有别的解释。
毕竟连涤觞小阁都不要了,金子都不爱了,还主动申请无偿加班,又不是疯了。
梵筠声猜想,二姐可能原计划是想向阎王讨个非比寻常的短假,到人界散散心,然后...等那人从梦华里出来,再好好和他讲一讲当年的事。
她的面容已经恢复,说明她已经放下那困苦她多年的心障。再面对旧人时,心底也不会掀起什么滔天巨浪了。
他们当年的收场惨烈而突然,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来及说呢。
只不过旧人又被卷进了莫名其妙的事情里...芙倾刚听闻时,第一反应是嗤笑出声。她气量真的很大呢,权衡过去与现在,这一笑就算是他对那个死呆子的报复了。笑过之后,她便去向阎王请求与他们同行。
也挺好。梵筠声想,他们之间或许正需要这样一个契机。
迟何虽然看上去很倒霉,但都是倒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若遇到生死攸关的大灾难,除非他自己放弃,否则都能化险为夷。
阎王说,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芙倾望着窗外,忽然看见一个光点朝着他们这边飞速斜坠过来,她忙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目光瞬间齐聚过去,瞬息之间,那光点已经穿过窗口落入屋中。光点坠落地面之间,那道熟悉的仙使长者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孩子们,救兵来也。”
梵筠声眼睛一亮,磨搓着指尖等待仙君现身。
白光落地后逐渐膨大起来,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就在曲鸳正小声嘀咕这轮廓是不是...稍微有点矮时,那轮廓忽地顿了一顿,清晰起来。
“谁说本君...本仙矮?是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还有连他本人都还没习惯改口的称谓。
曲鸳瞪大了眼,替所有人的惊讶发声问道:“小冥主?怎么是你?”
南荣锦神秘兮兮地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摆谱道:“本仙不认识什么小冥主,本仙乃南越仙君,你们这些鬼魂之流,还不快来向本仙行礼!”
梵筠声:“可是你刚刚还自称本君诶...”
芙倾难得搭了腔:“哟,这不是前任冥主大人吗,几天不见,学会狗眼看人低了?”
嘿,别说,南荣锦还真是一双圆溜溜的狗狗眼,只要他不装腔拿调,做那种阴惨惨的表情,真的是很可爱的小少年模样。
南荣锦急了,刚要反驳,就听曲鸢又道:“以小冥主的身量,怎么也是‘狗眼看人高’吧?”
南荣锦:“......”
事先设想好的风光出场被搅得稀巴烂,南荣锦的脸色跟扑了二两灰似的,心如死灰地摇了摇头,最后定音:“...你们爱怎么喊怎么喊吧。”
梵筠声乐呵呵地凑过去,“诶,荣锦小弟,你怎么也来了?莫非,是放不下我们,所以特地来帮忙?”
“我姓南荣,名锦,谢谢。还有,谁放不下你们啊?别在那自作多情了,我听得恶心。”
确实不是特意来的,只不过...阎王向上面求援的时机挺赶巧,刚好赶上仙界举行对百年内新上任的神仙们展开历练考核的时机。
飞升满一百年的要参与,飞升刚满一周的愣头青也要参与。
既然是地府求援,那自然是在地府上了一千年班的南荣锦最适合前往喽。
说实话,南荣锦之前在地府的一千年实在是不称职。他纯然是为着一个执念活着。他的所有念想与举动都只与一个人息息相关,其他所有事情都被执念化成的深厚屏障隔绝在外,除了那个的确过于有能力且温和有礼的明砚衙主,南荣锦实在有点难以应付,才不得不在他的威逼之下做了一些他很讨厌的事...或者说,所有与榭沉无关的事他都一视同仁的很讨厌。
不过这次被派下来,意料之外的,他居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心情还挺轻快的。
也是,最近地府都有人味儿了,他连带着改变一点也很正常吧。
唉,最初费尽口舌诱骗这戚岁安回魔族复仇,顺便帮他寻找有关谢沉
梵筠声:“真好啊,你不用那种一会儿淬了茶一会儿淬了毒的口气说话,听起来真是舒服多了。”
姓南荣名锦的南越仙君抿着嘴和他对视了会儿,转而打算去找别人。
脚步一顿,他又回过头,小声问:“丁漓怎么样了?”
梵筠声打着扇,“什么丁漓呀,地府现在没这号人喽。”
南荣锦脸色一变,就听梵筠声继续道:“他现在叫孟渝,是天道定下的新任冥主噢。看来仙君消息不够灵通呀~”
一通插科打诨过去,南荣锦落下座来,够着脖子朝戚岁安那边看。
戚岁安画出了几处魔气格外浓重的地点,打算明日前往调查。
南荣锦昂着脑袋指了指:“去那儿吧。”
戚岁安:“哪儿?”
“就你圈出来的最中间的那一处。是个医馆之类的地方吧?”
“的确。但,为什么?”
南荣锦嗅了嗅,“那里除了魔气,还有很深厚的功德积累,应该就在某个人身上。你盯上这里是因为有魔气吧?既有滔天魔气,又有无上功德,这种地方,不想去瞧瞧吗?”
曲鸳听了这话,感叹道:“是啊,听闻飞升过后,人的五感与精神都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助益。神仙对世间任何一种气息的感知都十分敏感,”她合掌喜道:“那看来,小冥主这次来与我们同行是真的能帮上忙啊!”
梵筠声在旁边完全没忍,乐出了声。
他这一乐,剩下的人也跟着乐。堂堂前任天道冥主竟被往日下属们耻笑,实属大辱!
不过南荣锦似乎对自己从前的作风有了清晰的认知,不再嘴硬辩解,只捂着耳朵,瞪着这群讨厌的家伙。
而戚岁安则盯着那个圈出来的位置微微发愣。
那个医馆,被冠以一个熟悉的名字。会不会就是他想的那样?
日将西沉,白日的燥热已完全散去,原本他们决定明日再探就是为了等待仙界的回应,现在援兵也到了,可以提前出发了。
他和梵筠声讲过后,几人商量了一下,曲鸳三人白天的工作量较大,今晚便先好好休息,而芙倾说她要去东边的一座山下看看,梵筠声八卦了几句,差不多知道了原委,于是便由他、戚岁安和南荣锦三人前去医馆探查。
漆梧城温差大,夜里风寒凉的很,他们仨效仿着城中居民的穿着,麻衣外多裹了几层厚纱,随后混入人群中。
说来奇怪,这城里白天见不到几个人,一到晚上街巷间倒是热闹了起来。
路上,梵筠声很敏锐,凑到戚岁安耳后:“怎么,丧气鬼又限时回归啦?”
戚岁安冷面不言或是凝眉沉思时确实是张臭脸,不过如今这些落在梵筠声眼里,反而是他变得更加鲜活的佐证。
南荣锦掀起嘴皮刚想啧啧,梵筠声从怀里掏出扇子塞他手里,“喏,拿去玩吧小仙君。”
不是你把谁当小孩呢?
南荣锦怒气冲冲地接过扇子,很快就被梵筠声事先施在上面的小幻术吸走了注意,小仙君心满意足,乖乖列在了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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