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南心适才克制的情绪,差些就要被仙帝这番斩钉截铁的言论给炸开来。
仿佛‘不该存在这个世界’这样的字眼早已刻在了天青的发肤肉骨上,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似乎就是他的宿命!
封存多年的记忆汹涌浮现,种种场景历历在目……
如果她能早些预判所有事情的走向,她是不是可以尽力全身而退,天青或许就能安然无恙。
她其实预见了一些事,但那时的她身不由己,必须穷尽所有去护族人周全。而为了保他后半生无忧,她擅作主张为他决定一切,包括他的去留。
她将他送走,是为了远离任何会对他造成麻烦的人和事。
天青十分固执,不听她说,也不回她的话。
她便动了怒,第一次训斥他,并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他接受安排。
他一语不发地将她狠狠瞪着,最后瞪红了眼眶,才开口:“你想要的是有所有人的家,我想要的是有你的家。你不在,我便没了家,孤身一人与无家可归又有什么区别?”
那时她认为天青自小跟随她,鲜少接触外人才会对她极度依赖,使自己困囿在她身边。
为帮他摆脱这种不寻常的依赖,她将他送去南海的碧霄岛,让他同渚元仙君学习仙法,以求日后成仙得道。
她替天青安排好一切,并笃定这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他强行用肉身冲开岛外的结界,因她曾严厉叮嘱他不可使用体内的力量。那日,他大半夜跑回来,浑身是血站在她屋外。
她才知自己大错特错。
天青想要的从来就很纯粹,仅是一个有她的家。不论这个家在哪儿,或小或大,只要她在,才是他心中的家。
*
回忆起天青昔年经受的苦难,沐南心的心脏顿时像被撕开来,疼得她手掌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案几上的茶杯也因她起伏的情绪而微微晃动,杯中茶水涟漪不断。
她的视线落在那一层层涟漪上,仿佛看见天青的命运被置于在这时间的长河里,被动地随着涟漪上下波动,全然没有自己的选择。
倘若能找到他,她再不会替他做任何决定。
*
随着茶水的涟漪缓缓消失,沐南心烦乱的心绪才平静许多。
她抬头看向前方的仙帝,端正俊逸的五官似他的父亲,温润柔和的神韵似他的母亲。他母亲眼中常含悲悯,好在他也继承了几分,不像他父亲那样——无情。
可这份悲悯为何不能用在天青的身上?
“是谁决定的?”沐南心冷不丁开口。
这话问得无头无尾,仙帝不解地看着她。
“天青来到世上,已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天道仁慈,予他生机,你们却说他不该留在这个世界。”她嗤道:“是你决定的?还是你父王决定的?亦或是你要遵从你父王的遗愿?”
听她破天荒地提及父王,仙帝便知她已然大怒,连忙解释:“阿姐!我从未想过遵从父王的遗愿,我与他不同....”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沐南心即打断:“既然不同,我只有一个要求——天地万物,一视同仁。”
说罢,她以仙官的身份对他拱手行礼:“前些日未能参加仙会,是我有错在先,我愿接受任何处罚。仙帝想要的解释,我刚才也说得很明白,去魔域就是为了寻找天青的魂息。仙帝事务繁忙,日夜劳累,无需操心这些让人头疼胸闷的小事。”
三言两语,既给了仙帝台阶下,也不亢不卑地表明自己寻找天青的决心。
沐南心今日过来,仙帝原本心中欢喜。多日不见,有许多话想与她好好聊聊,却因‘天青’而失态。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缓解姐弟之间严峻的气氛.....
沐南心观其面色,遂先开口:“仙帝说有要事同我商议,不知是何事?”
经她提醒,仙帝立刻言归正传:“还有几日就是十年一次的鬼祭,此次轮到菇良山协助冥界去人界引灵?”
“是。”
“听闻魔族有了新的君主,不知你去魔域是否有留意这个消息。”
沐南心如实禀告:“的确有新的魔君上任,且已住进魔宫。”
“这么快就有新王上任...”仙帝面色几分凝重:“看来冥王的顾虑不假。”
沐南心疑惑:“魔君上任,冥王有何顾虑?”
仙帝道:“阿姐大概忘了,魔族历来不满凡人拜仙尊神,但凡有新王上任,魔族就会集结数千魔军去往人界巡行,以示魔威。”
“不多久就是鬼祭,冥王担心魔军巡行的日子恰好选在鬼祭的七天。两方相遇事小,届时我们尽量回避便是。只怕魔族借机挑事,冲突之下,凡人被无辜牵连。”
鬼祭七日,鬼门大开,冥界会派鬼差在人界引灵七天,将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拘集起来,带入冥界。转生的转生,受罚的受罚,修行的修行。
因孤魂野鬼众多,其中不乏一些怨气冲天的厉鬼,还有执念成疯的恶鬼,他们不愿转生,更不愿受罚,就会扰乱鬼差引灵。
为顺利完成鬼祭,仙庭每回都会指派仙门弟子在旁协助。东南西北四大仙门,每十年轮流一次。
沐南心沉吟半晌,偏偏这时候魔族的新王上任.....
仙帝见她蹙眉不语,问道:“阿姐可知那位魔君的功力如何?是否似单铸那样好战?”
沐南心便将自己与魔君的几次交手过程大略陈述,道:“功力高深,还未探其底线。至于是否好战,暂且看不出来。”
仙帝点点头,道:“冥王提出了两个方案:更改鬼祭的时间,等万魔巡行结束再打开鬼门。或者请东极仙君增援,仙庭也派百员仙兵护在周围,协助你们完成鬼祭。但阿姐先前与东极仙君闹了些不愉快,这个提议我并未即刻同意,所以请阿姐过来商议。”
沐南心指出第一个方案并不妥当,鬼门打开的时间不可随意更换,否则会扰乱世间轮回。
思忖少刻,她道:“我与东极仙君不曾闹出什么不愉快,那次全然是他门下弟子做出些品行败坏之事,仙帝可请东极仙君增派十名弟子协助。”
仙帝最终也赞同她的方案,即刻拟手谕,并吩咐仙侍将其带去浮兰山。
待仙侍领着手谕离开,沐南心顺口问道:“那位鸡仙呢?”
白腹锦鸡是新上任的仙侍,按理这事应当由他来负责,方才进来的却是个标致的仙子。
仙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说的是谁,道:“前天他回来,就说自己无法胜任仙侍一职,请我将他罚下仙庭,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锁在窝里。昨日又听说他待在窝里神神叨叨地,说:如何修炼也是一只看起来能炖的鸡,我何必浪费精力修炼,不如去山里做一只逍遥鸡。”
“看着像遭受了什么刺激。”仙帝问道:“阿姐知道他前天在菇良山发生了什么事吗?”
沐南心极为同情那只鸡仙,想必是被祝盈盈给打击得再也抬不起鸡头。
但....犊还是得护。
“未曾听说啊。”她摊手,无辜地说:“他就送个信的工夫,能发生什么?”
“那就奇怪了。”仙帝不解:“莫非他在回来途中遭遇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变故?”
沐南心良心不安,不敢再继续听他念叨鸡仙,赶忙说菇良山还有事要处理,转身就走。
一路上,她心里止不住地嘀咕:这坑师父的老三,下回再生事,把她绑到山头的树顶上,让雷给劈几下,醒醒脑!
***
应蓉速度极快,一去一回,当天就将十五只白羽鸡从云梦泽给带回来了。
祝盈盈看着院子里那群上蹿下跳的公鸡,哀怨了好半天。
以防公鸡们弄得院子里乌七八糟,她连夜将他们抓去后山,取一些树枝围成栅栏,将它们圈起来。
*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毕竟**的工序不简单。
来到后山,却没听见公鸡们的喳喳声,往栅栏内一瞧,全都蹲在角落,白花花的一大片。
嘿!睡一宿就这么老实,难不成知道我要来炖你们?
祝盈盈随手拎一只上来,其他的鸡依然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起。
第二天大清早,祝盈盈再次来到栅栏前。公鸡们仍旧安分地蹲在角落,她抓得不费劲,一捞一个准。
直到第三天,祝盈盈正要伸手去抓,忽见那鸡的翅膀下染有鲜红的液体。她连忙将它抓过来,扒开一看——是血?
她并未在这儿斩鸡,怎会有血迹?
“你们昨夜打架了?”
她环顾鸡圈里的其他公鸡,越看越不对——我分明只吃了两只,怎么看起来空了不少?
她一个个挨头数,加上她手中的这只,总共还剩十只。
祝盈盈一呆,这鸡怎么少了?
她将手里的鸡丢回去,忙不迭又数一遍:“唉?真的少了!”
少了三只鸡!
祝盈盈慌了神,师父说一天就吃一只,不能多也不能少。其他弟子也不敢碰她的鸡,这鸡怎么会少?
她转身就要去找师姐过问这事。
“嗷呜....”刚起步,后山忽而一声低吟。
她竖起耳朵,继续辨认。直到声音再次传来,登时一惊,果然是兽鸣!
菇良山曾发生过成了精的豹子将弟子咬伤的事,师父便将山内所有走兽尽数驱赶。
至今菇良山只有花草树木,从无走兽出没,怎么会有兽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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