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镇,县令府。
九月初八夜。
新娘子坐在洞房的喜床上,顶着红盖头,手轻扣膝盖,已经等了两个时辰。
屋外不时传来鞭炮声响,侍女在她身前来回走动,她的精神一直紧绷,本一直睁着眼睛,要等新郎官掀开她的盖头,共赴巫山,不知为什么突然睡着了。
清醒时,房间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空气里泛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窗外,有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股清香愈发浓郁,像是将数百朵花香提炼出的香精洒在地上,那香味像是莲花的花香……又很奇怪,如置身于莲花池中,忍不住去捞水中的莲花,然后自愿沉溺其中。
新娘子掀开盖头,看向正对着她的窗子。
一片漆黑之中,那窗子上闪过一个人影。
是谁?
人影没有吱声,空气中的香味已经到达了浓郁腔人的地步,像是将她熬煮于花蜜之中。
她的家族是仙家寒英殿的分支一脉,莳花之术虽然不是家族里最好的,至少也不弱,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异诡谲的控花术法,稍有不慎便会令闻香之人失去心智。
倏然,门开了。
风沙沙透过门缝,一朵殷红的血莲探入,长茎滴血,血红的眼睛紧随其后,死死盯着她。
小侍女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少夫人,要先用些点心——啊——”
食盘落地,大红喜床上,一朵巨大的妖艳血莲,压在新娘的大红喜服上,殷红的血透过绸布,将喜被打湿。
“莲花……花食人了!
……
桂花镇,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虽没有奇珍异宝,但桂花一路蔓延整个小镇,和修仙界绝大多数地方一样,附近地脉灵力充盈。
镇上的人大都是修士和凡人的后代,他们不常出门,天赋稍高的,会有仙门之人早早前来拜访,然后带到宗门内培养。剩下的留在镇上,过着和凡人相似的生活,只有寿命要稍长一些。
他们都不常出门,安心经营自己的生活,于是可作为饭后谈资的事有些少……是太少了,所以一旦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大家就要津津乐道很久——何况最近镇上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九月初六这天,桂花镇的人们来到镇上的小集市换购食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每天看熟的大街上多了一个摊位。
一个白绫蒙着眼睛,身着冰蓝色道袍的人坐在木凳上,身前放着一张很旧很旧的木桌,隐约还可以闻到淡淡的茶香。
常去喝茶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副桌凳,是临时从隔壁茶摊搬过来的。
木桌上摆了一碟黄纸,一本无字书,一只笔,一小盘朱砂。
蓝衣道长纤细的手指握笔,在黄纸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压在桌上。
过往行人议论了大半天,有好奇的人走近瞧了瞧:摸骨算命。
寻常算命的道士,大都是一身黄袍的长胡子老道,可是眼前,却是一位妙龄的姑娘。
这位姑娘双眼覆着白色绸缎,似乎不能视物。
小巧的鼻梁将白绫撑起一个高度,皮肤如苍白萎靡的梨花,稍显病态却楚楚动人,薄唇紧闭,长发及腰,清冷疏离又勾心心魄。
“这位仙友可要算命?”君微与抬头,轻轻一笑。
“要要……”年轻人一时有些呆了,语无伦次,脸上泛起绯红。
“道长摸我,是摸哪里?”
“手骨。”君微与淡淡道,“一块灵石。”
“哦……”年轻人将灵石放在桌上,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他,过了许久。
“你这命道,应从出生至今顺风顺水,虽无大运,也无大灾大难。”
“道长说的不错。不过此地县令是家父,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接着话锋一转,她叮嘱道,“你命中无妻,一生不可结亲,否则,轻则家道中落,重则……”
话音未落,年轻人打断:“九月初八,再过两日,是我的大喜之日。道长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妥。”
君微与叹了口气,悄悄按住桌上的灵石,移到自己身前,然后推出一道写满红字的黄符,“不过也有化解之法,将此符贴于新娘额头,可挡灾祸。切记,成婚那晚千万不可摘除。”
让新娘子新婚之夜顶着张黄符共赴**?真乃奇事一桩,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忍不住笑出声。
年轻人涨红了脸,“真无其他化解之法?
君微与略思索,她听说县令之子一张明晃晃的俊俏脸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年轻人一副乖巧的样子背后却是浪荡公子哥,先前撩拨数位小姑娘的心,情意正浓时,再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她道:“你出家做和尚。”
“你……你这算的不准!退……”
年轻人一顿,桌上的灵石早已不见了踪影,左右也就一颗灵石,跺跺脚,甩袖离去。
“喂,你的黄符——”
君微与起身,正要追上去,昏暗的灵识内闪过一道黄色的光。
【天枢:不见人影了。命中注定之事,你不能插手。】
君微与讪讪落座,“可怜那位姑娘了。”
她微笑:“还有人想算命吗?”
人们连连后退,一块灵石,不多不少,够人一日吃喝加上住店,谁也不想浪费一块灵石给自己找不痛快。
话说九月初八晚,这位年轻人作为新郎官早就把这件事放在脑后,醺醺推开洞房的门,“娘子,娘子,久等了……”
一道阴风带着阵阵幽香让他后脊发凉,眼前一暗,正疑心何人替他吹灭了蜡烛,冷不丁传来一道惊骇的呼声,一个人扑在他身上。
“少爷……闹鬼了!少夫人……被莲花吃了!”
年轻人一顿,瞬间想到的却是前几日为他算命的女道长说的话。他猛的清醒过来,踢开侍女,掀开帘子,床上只剩下一滩血迹,新娘的婚服还在,连尸体都没留下,众目睽睽之下,新娘被人扶着进了房间,县令府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进不来……他的新娘子却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这……”
第二日,县令公子克妻的名声传遍了大街小巷。
人们啧啧称奇,围在蓝衣道长身旁,又不敢上前。
县令家的公子携带重礼,立在破旧的小桌前僵持不下。
“我说了,一人只可算一次卦,且只收一块灵石。多了,是泄漏天机,要遭雷劈的。”君微与道。
“姑娘若是不算卦,难道是与在下的夫人失踪一案有联系,随在下走一趟衙门吧。”年轻人脸上不见悲伤,正要拉住蓝衣道长的手腕。
这便是耍无赖了,谁知道被带回去后,这位姑娘在这位十里八乡有名的衣冠禽兽手中还能不能出来。
这位蓝衣的姑娘孤身一人来到镇上,姓名不详、来历不详、修为高低不详、年龄大小不详、连长相美丑带着白绫也不详,无人帮衬,此人出现已有两月,只做了两件事,足以让人感到好奇。
第一件事,是蓝衣沽酒,光阴阙有仙酒醉光阴。此酒虽是极好的酒,平常人一杯便倒。这位道长却将算命的钱全部用来买酒,千杯不醉。
第二件事,是摸骨算命,她前几日为县令公子算命,没想到一语中的,成为镇上人人口中的“大师。”生意正好,换了个地方摆摊,又遇到当事人。
有明眼的人总算看出来,她身上的道袍有些眼熟,像是什么山什么派的人,但又想不起哪位隐士高人既眼盲又喜欢为人算命,身上还没有一点灵力。
君微与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你夫人失踪了?不应该呀……你命中无妻,娶妻后,最多家道中落,夫妻合离,你出家做和尚……”
“……怎的绕过来绕过去,绕不开出家?”
“所以我那日劝你不如直接出家,省的祸害别的姑娘。你将昨晚的场景说于我听,然后告诉我你夫人的生辰八字,我可为你夫人算上一卦。”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人也不好再动手,只能耐着性子把昨日看到的事情重新描述一遍,顿了顿,又加上昨日小侍女看到喜床上化成血的莲花。
“这个小镇叫桂花镇,可有叫莲花镇的地方?”
“莲花镇没有,百里外有芙蓉镇,也是寒英殿的分支。”
君微与道:“节哀,你那夫人早就被恶鬼盯上,掳去做新娘子了。”
“什么?”年轻人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又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道长不如移步府上助我驱鬼。”
他伸手又去捉蓝衣道长的手,却触到一把冷冰冰的剑。
“只是驱鬼吗?”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挡住他。
君微与默默起身,站到为她出头的白衣青年身后,吐了吐舌头,委屈道:“少侠,他……他自己克妻就算了……一言不合还要将我掳去,强抢民女!”
“……是这样吗?”时宴摸了摸耳朵,他方才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不管了,这位姑娘不想跟你走,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请你自重!”
“你……你等着,他能护得了你一时,还能护得了你一世?你只要在镇上摆摊算命……我就……”
“就怎样?”长剑灵力流转,横在他的脖颈。
“就好生招待,绝不让任何人干扰道长。”偷鸡不成,年轻人讪讪后退,转身便要跑开。
长剑绕到他身前,一时不察,摔了个狗啃屎。
众人忍住笑意,目送曾经耀武扬威的小公子狼狈逃窜。
“多谢少侠相救!”君微与突然一喊,吓了时宴一跳。
“小事,小事。”
“不如,我为少侠算上一卦,以报救命之恩?”
时宴还没回过神,手上一凉。
君微与皱眉,叹了口气。
“公子命中无妻。”
“可是在下,明日正要娶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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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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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摸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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