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前辈也是一番好意，”君微与叹了口气，“不好拒绝。”
“师尊，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帝凌昀道。
“怎么说？”君微与问。
“那位何夫人身上，有莫名熟悉的气息。”帝凌昀道，“与来时路上，那股气息相似，我似乎在哪里……头，好痛……”
少年捂着头，半跪在地上。
君微与忙按住少年的太阳穴，缓缓注入灵力，“阿昀，凝神。”
“师尊，好多血……”帝陵昀紧闭双眼，眉头紧锁，“我好像，看到了好多血……那个地方，是炼狱。”
少年似乎记起来什么，抱紧她的腰，声音闷闷的，“那个地方，没有师尊……”
君微与轻轻抚摸他的发，“都过去了……”
“师尊，”少年突然睁开眼睛，恢复清明，定定看向她，“阿昀是不是已经死了。”
君微与心脏突然一疼，“……怎么会。”
“师尊要骗我到多久。”帝陵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我的父亲，是帝无厌，对吗？”
“谁告诉你的？”君微与道。
“那便是了。”帝陵昀道，“父亲杀了母亲，还伤了师尊和舅舅，师尊收我为徒，不怕为天下人诟病吗？”
今夜的帝陵昀很不对劲。
似乎被魔气勾起了情绪。
“师尊不怕阿昀会失控伤了师尊？”
君微与深吸一口气，“第一，你父亲做的事，与你并无关系，第二，你是我的徒弟，就算你犯下天大的过错，还有为师担着。何况，你无伤人之意。”
三个月前，帝宨来天山派，只点名与夜生寒一战，并未滥杀无辜。他坠崖后，在文亭山的山洞，重伤下仍设阵法防止魔气溃散，伤及凡人。
她虽与帝宨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相信，帝陵昀还是当年的帝陵昀。
“就算阿昀是……魔。”帝陵昀道。
“帝宨。”这是君微与第一次唤他大名，“我说过，我希望你成为自己想要成为之人，人有善恶，魔也分好坏，善恶好坏不在于血统，而在于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帝陵昀喃喃道。
君微与心中灵光一闪，来时路上，那股魔气，既然能引起帝陵昀的回忆，或许极有可能是三千楼的人。
仙魔大战之后不过三个月，帝宨本尊还在她的身边。
三千楼的人为何又潜伏进天山派？
难道是为了寻帝宨？
“我想成为如师尊一般厉害的剑修。”
——我想成为君君姐姐这么厉害的修士。
现实与记忆重叠。
少年侧脸贴在她的腰侧，许久。
……
“师尊，可知晓何夫人的身世？”帝凌昀道。
“何夫人……”君微与回过神，“何夫人是前任器修峰长老的女儿，在炼器上虽然不是绝顶的天才，但耳濡目染，识器识人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毒辣。数百年前，她从新入门的弟子里，唯独认准郑师叔，百年后，郑师叔果然成为一代炼器大师。”
“那这间屋子的主人……”帝凌昀端起烛台，围着这间房子，转了一圈。
“它的主人叫郑月，是师叔和何夫人唯一的女儿。”君微与道，“不过，百年前郑月坠崖身亡。这间房子应是保持当年的样子，百年未动。”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师姐，是我。”郑如玉道。
“门未落锁，师弟请进。”君微与道。
一个高高的人影推开房门，郑如玉抱着床铺，“师尊许久不见师姐，一时激动，忘了师姐还带着一位小仙友。楼上我与西洲住一个房间，知意一个房间，隔壁住着师娘，师尊喜欢住在楼下的静室。阙月楼实在是房间有限，只好委屈小仙友在地铺凑和一晚。”
“师弟，”君微与道，“劳烦，再拿一床被子。”
帝凌昀有些不解，“师尊，还畏寒吗？”
君微与突然想起那日芙蓉镇，她一边喊冷一边埋在少年怀里，一顿，声音柔和，“我也睡地上。小月的房间应一直是这般样子，借宿一晚，无意叨扰。”
门外传来脚步声，何夫人似乎听到了君微与的话，脚步声瞬间消失，隐隐约约听到妇人呜咽的声音。
“师姐……”郑如玉深深叹了口气，“小月走后，此楼由原本的望月楼，改成了阙月楼，阙月，缺月……”
郑师兄，这一天都在山上练器吗”帝凌昀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师尊，天山派的梨花很多吗？”
“天山派一步一梨，是掌门师伯所种，小月她对梨花过敏，因此这座山并未种植梨树。”君微与道。
“可是郑师兄脚底沾满了梨花。”
“是吗？”郑如玉有些惊讶道，“或许是昨日去给乐修峰的师兄送法器时踩到的。”
……
帝凌昀灭了蜡烛，月色顺着半开的窗户落入房内，蓝衣道长静静躺在他身边。
过了许久。
少年悄悄侧身，托着下巴，低头看她。
“师尊……”帝陵昀轻声道。
不知不觉，他慢慢靠近君冕，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呼吸。
“睡不着吗？”
君微与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突然抬头，碰到了少年的下巴。她往后退了退，直到手按在地上。
“师尊也没有睡。”
“你……”君微与的心跳不由快了些许，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阿昀，噬魂现在怎么样？”
“与普通灵剑无异。”
君微与第一次收徒，第一次与小徒弟这般相处，她尚不知师徒之间要怎么相处才算正常。
特别是作为长辈。
君微与心道，有空务必要去请教一下掌门师伯了。
“师尊，隔壁，似乎有人进来了。”帝凌昀道。
“吱呀”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听的一清二楚。
“或许是那个老头。”七七四十九的声音突然插入，“都道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
“膨隆”一声，隔壁房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推开的声音，隔壁传来阵阵女人的呜咽，不过一盏茶，关门声，脚步声逐渐远去，隔壁又恢复了安静。
“奇怪，阿昀现在是什么时辰？”君微与道。
“子时。”
“这个时辰，何夫人会与何人外出？”君微与道。
“师尊，我去瞧瞧。”
帝凌昀推开房门，一阵寒风吹拂，纷纷梨花花瓣顺着寒风涌入房内，小狐狸瞬间炸毛。
“好冷，半夜山里好冷，比君君那里冷多了。”
“师尊，隔壁门开着，没有人。”帝凌昀道。
君微与伸手接住一片落花，“这里，也会有梨花？”
不一会少年回到她身边，“师尊，房间里没有藏人，地上有木头花，还有一张未燃尽的纸，依稀可辨日字一半。”
“木头花？”君微与若有所思。
“师姐！”
楼下似乎有人在唤她。
“是……忘归。”
再开门，君微与和帝陵昀同时一顿。
楼下站满了修士。
从阙月阁蔓延到山下，密密麻麻。
他们举着火把，默默望着两人。
月光下密密麻麻殷红的火把和无悲无喜的目光，无穷无际，让人心头发毛。
“发生了何事？”君微与扶着栏杆，冷静道。
洛枫翎冷冷道：“这要问问师妹的好徒弟了。”
“姓洛的你别太过分！”游忘归道，“只是有人看见凶手逃到这里，谁说一定是小师侄？”
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踩在木质楼梯上“噔噔”的声音，郑如玉、知意、西洲，出现在二楼的走廊。
郑如玉状态还好，知意和西洲满脸倦意，眼睛有些睁不开，特别是知意，小姑娘脸上眼圈黑黑的，与白嫩的皮肤对比很明显。
“师姐，发生了何事？”阙月楼人迹罕至，倏然出现这么多人，郑如玉揉了揉眼睛，才确认清楚。
“后山吊死了十几名修士，有人看到凶手，逃到了阙月阁。”游忘归喊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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