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藏书阁,矗立在后山之间,每日有奴仆打扫,两排银杏穿过山道,落日余晖,清风徐徐。
谢知吟来此数日,早对这路线驾熟就轻,这天又是照旧穿过池塘假山,他伸出通行令牌,管事谢英立在原地,好脾气道:“公子,又来了?”
谢知吟环胸抱臂:“听你这口气,不愿意我来?”
谢英哪敢得罪这祖宗,摆摆手:“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老爷正在里头,教导三公子修炼呢,您也知道,他老人家性子暴躁,这最好能不碰上就不碰上,对您对他都好。”
自从谢知吟新婚之夜闯回来,这谢家就闹翻了天,也不知谢知吟和新姑爷闹了什么矛盾,连夜跟逃荒似的跑回了“娘家”,回来时衣衫不整,不成体统。
这之后,林家的乘辇每日都会打发人来,只是每次都空荡荡的折返,任凭外头的人如何劝说,都不见谢知吟有任何松动态度。
为此,谢老爷子日日和谢知吟怄气,一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二说得罪了林家没他好果子吃,谢知吟只当放屁,一晃月余过去,谢知吟干脆日日来藏书阁躲清净,大有长住的意思。
管家的关切和疑惑都快溢出脑门了,但谢知吟心头只有两个字可以骂出来:呵呵。
他们哪里知道他经历的事。
那日林檀越和幽姬在天上狂飞,谢知吟不幸被幽姬控住,成为人质。
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嘴上说着爱妻的林檀越,会在骤然间用黑焰袭击他们,还好谢知吟反应的快,用吟水符控制林檀越瞬移挡了这一击。
不错,林檀越并没有从他身上讨到好处,反而被他利用了一回。
谢知吟也是兵行险招,要是他不自保,早就沦为了人身肉垫,灰飞烟灭了,那种形势下,谁还管得不得罪反派。
自己救命才是真的。
但就是这眨眼功夫,谢知吟也看清了格局:林檀越看似在镇压幽姬,实则是打着主意,趁乱要他性命。
谢知吟曾推他入北域,林檀越面上不做声,私底下早就打算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他。
谢知吟想通了这一关窍,还做个毛的新娘,他刚从虎口解脱,就马不停蹄的回了谢家。
就算谢老爷子再如何恶毒,虎毒不食子,比林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好多了,而在此期间,系统不停的call他,他也抛之脑后了。
谢知吟撩袍进入藏书阁。
他今日穿了身淡蓝宽袖长袍,衣摆镶嵌金边,腰间悬玉,风雅至极,只是刚入阁楼,一道古怪疾风便有如实质般掠向他。
谢知吟冷嗤:“雕虫小技,”迅速在半空中写了几行小字。
刺金旋风如野兽般嘶吼着,原封不动的将这股疾风打了回去。
半空中传来“哎哟”一声,万花筒似的书架上空,一人砸了下来,灰尘仆仆。
谢知寐拍了拍身上,扭头忿忿的盯着他:“你是故意的?”
谢知吟懒懒一笑:“你应该庆幸,我不杀人。”
谢知寐是原主的弟弟,只是二人并不交好,彼此经常暗暗较劲。
但对于谢知吟来说,这人就是个边缘人物。
反派为难他也就罢了,一个炮灰还敢打击他,真是岂可修,找不到自己的身份!
但落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妥妥的为难了,谢锦鸿及时出来护短,呵斥道:“自家兄弟,也这样欺负,像什么样子?”
谢知寐以为找到了靠山,又得意的冲谢知吟看了两眼。
谢锦鸿少时娶妻,中年丧气,老来又娶了继室,一辈子倒是没缺过女人,活的有滋有味,这个偏心到嗓子眼的爹,不管对错,一律都是长子的错,谢知吟和他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径直往前排书架走去。
谢锦鸿哪会容许长辈威严受到挑衅,手伸向谢知吟肩膀,大怒道:“问你话呢,上哪儿去!”
结果还没接触到一片衣角,手掌恍若被毒蛇咬了一口,又痛又麻,他急忙缩回,再看谢知吟,手中攥着三四片紫符,高傲的脸上满是鄙夷。
就是个挂名爹而已,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谢知吟丢出几张符纸。
谢知寐见状,忍俊不禁,笑道:“爹,你瞧兄长,正事不做,把符纸撒着玩呢。”
可他回头,谢锦鸿苍白的脸上并无笑意,反而若有所思。
符纸打来,惊的满楼书卷簌簌滚动,谢知吟垫脚踏在书架顶上,三步并两步走圈,二指并在嘴上颂咒,那符纸化为三名妩媚女子,衣衫不整,团团围住谢锦鸿。
他跳阵跳的缓慢,三名女子衣摆开叉,香肩外露,娇笑着冲谢锦鸿抛媚眼,谢锦鸿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眼都不知往哪儿瞥了,他大怒道:“谢知吟,你做的什么符!成何体统!”
谢知吟理所当然:“爹,这是我为你精心研制的美女阵,柳娘子那等色衰肉驰的人怎么配得上你,以后,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不用负责任,多好?”
柳娘子就是谢锦鸿的继室。
谢锦鸿年少时十分风流,在谢母还未去世前便与外头女子搭上,二人私下里暗度陈仓,是以,谢知寐并不比谢知吟小多少。
谢锦鸿怎会听不出来长子的嘲讽,不禁大骂道:“混账!”
他伸出一掌,三个女子遇到灵光,恍若白纸烧焦,化成缕缕青烟散去。
谢锦鸿正想好好教训这个桀骜不驯的长子。
回来多日,不见他给个好脸色,又不肯回林府,谢老爹从好声好气的劝导,变成了责骂。
可这小子太厚脸皮了,如同一个泥鳅一样,说也不理,不说也不理,今日他自己撞上门来,谢锦鸿决定给他点苦头吃。
但没等他动真格,楼顶两三张青符撒下,谢知吟嗓音随后响起:“爹,我要动真格的了!”
他屏息凝神,催动青符,一柄剑从书架一头飞来,谢锦鸿一愣,挥开三道青符。
那柄剑没了符文传递灵力,失了剑意下滑,他哼笑道:“不过尔尔。”
谢知吟岂会让自己栽跟头,竖起两指。青符油然而起,落在剑两侧,宛如两个保驾护航的小侍卫,便听他沉吟道:“符为己身,剑气化扇!”
谢锦鸿原以为他只有这三脚猫功夫,没想到还另有高招,这剑气如扇乃是剑修的基本招式,谢知吟以符传灵,本就会折损一部分灵力,剑能否御起来另说,开屏却是异想天开。
可片刻之间,他望着楼阁上空,旋转成一圈的多重剑影,惊了。
他可不知,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鞋谢知吟,而是接受过正统教育,抓住机遇,读完大学创业成功晋升为富一代的年轻企业家谢知吟,更何况有系统加持,这几日,这藏书阁的大部分书都被他消化完了。
只可惜,原主从娘肚子里就是病胎,灵气极度不稳,不是修剑伤身,便是练符伤神,总而言之,便是心有余而力不怠,再如何修行也无法登峰造极。
大概原主也知道这一点,也失了道心,变的怠懒灰心,转头钟情于花花世界去了。
但饶是如此,这几招也够谢老爹惊呼了:“你竟然学会了,化万物灵而引符灵,谢知吟,你,你……”
若是他看的不错,谢知吟方才使得是《符文箓》上的银字真诀,若是配上巫步,便是一套完整的大杀招,只是这小子不知是故意,还是不会,总是没能发挥到极致。
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这等上乘功法?
难道这两日,他在藏书阁里摸索,还真开窍了?
为探虚实,谢锦鸿收起轻蔑之心,试图激他:“不过如此,雕虫小技,谢知吟,你比起我年轻时,可差太远了!”
谢知吟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心头暗骂渣爹,手上符文甩的天女散花,剑柄嗡嗡作响,二人打了几百回合,惊的墙上火壶乱晃,书架上卷轴大面积掉落,灵光飞到外面山道上,便连外头的杏树也落下翩翩绯叶。
“你的剑已然冷了,服不服?”
“棋差一著,不服!”
“万玉克金,破!”
……
二人斗法,光影交替,难解难分,期间伴随着摩擦火石般的声响,便是赤手空拳的交上手了。
谢知寐蹲在一处角落,眼也不眨的学习着,却发现无论是心法还是口诀亦或是阵步,都绝非他这等年纪所能参透的。
心头纳罕的同时,他面上难看起来。
他极少出外历练,从未见过谢知吟施符,竟也不知,这个在后院养病的兄长会懂得这么多。
心头又是自卑又是愤恨,他握紧拳头,转身出门。
谢家院内蜿蜒曲折,中有三环六院,谢知寐顺着山道走到后院,不期然在桂树底下发现了一抹玄衣身影。
林檀越正悠闲地坐在石凳上品茶,见谢知寐神色不佳,他站起来,打着招呼:“你是阿寐吧。”
谢知寐才十二岁,唯一见到林檀越的机会还是在那次誓婚仪式上,他暗中打量,少年玄衣修长,墨发高竖,模样礼数都挑不出错处。
谢家三脉,长子谢知吟,次子谢敏柔,最小的便是谢知寐了,谢家以符为主修道法,但可笑的是,最有出息的二女儿谢敏柔却是在剑道上独树一帜,在长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情况下,谢老爷子只能把最后的期望放在三子谢知寐身上。
谢知寐从小娇生惯养,遇到生人也不胆怯,问道:“你是来接我兄长的吗?”
林檀越微微一笑:“正是,我和阿吟有些误会,须得当面说清,他恼了我,我今日是来赔罪的,总不能一直叫他在谢家这般盘桓下去。”
那倒是,想起谢知吟耍的一手好符,他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服。
谢知寐倒是不怕谢知吟威胁自己的地位,他并不傻,父亲偏心他并非一两日,谢知吟就算突然开了窍,那也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了,只是,他从小就惧怕这位兄长,长大后也没改了这死德行,碰上他便浑身不自在,巴不得他消失在面前才好。
想起谢知吟回来时那日脸色恐惧的样子,好似马车后方有厉鬼在追一样,结合那林宗主的种种神秘传闻,大概这林家是趟极深的浑水。
谢知吟还是待在林家受折磨吧,不要回来了。
他心头想的恶毒,指了指前方的楼阁,道:“我兄长在那儿和父亲切磋呢,你要是想找他,和管事招呼一声就好了。”
“多谢。”
阁楼内,谢知吟打的正酣的同时,但体内的灵力也在时刻告知着他的衰败。
好似快没力气了,他想。
姜还是老的辣,谢锦鸿不愧是修行多年的符修,打到最后,一开始占了上风的谢知吟体力透支,可谢知吟又怎会低头认输,他倾尽全力,翻江倒海的灵浪如泉水般浸透灌满了半空散落的符纸。
谢锦鸿大声道:“竖子,你想毁了藏书阁吗!”语气却没有责备之色,反而有些欣赏,他运了运气,将这灵浪又打了回来。
谢知吟自食其果,不再有任何的抵挡之力,嘭的一声,大门撞开,他本要落到地上,却被人稳稳接住,抬起头,却是不该出现在此的林檀越:“阿吟,你怎会弄得如此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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