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悲伤

林檀越眩晕一阵便醒,醒来后身子摇摇颤颤,他无知无觉,还想继续运气,谢知吟生怕这大脆皮再次撅过去,连忙举手打断:“你就别操心了,我来——”转身主动同庄无尘交涉起来。

这一幕又被两位新人瞧在眼中,更加佐证了庄无沉口中所言,二人心照不宣,面面相觑,庄无尘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了,谢公子,只怪我们都是剑道中人,对符道一窍不通,对了,谢公子,你是符门中人,我听说府门和御灵之术相通,你能瞧出来这灰袍客是何等来历吗?”

还好谢知吟看过书,否则必定丢脸,他沉吟片刻,故作高深道:“符道中倒是有御灵之术,不过傀儡术这等邪术,我等名门正派从不涉猎,想必此人大概是殷家支族或是旁支,才能驱使这上百只生尸,我方才听到铃声,那老者身上似乎带着铜铃,应该就是他作恶的物件。”

庄无尘大喜:“正是,这铃铛名为囚情锁,可召唤傀儡魂灵,是种非常阴邪的法器,只是他跑的太快,这林子拔地而起千里,谁也不知他现下在何处了。”

他瞅了眼谢知吟:“那不知谢公子,有没有什么高招?”

庄无尘并未问林檀越,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少年表里不一,对闵月瑶过分关怀备至,又对他防不胜防,与之相比,谢知吟这个表里如一的骄蛮少年反倒没什么坏心,也更为他赏识。

谢知吟沉吟片刻,忽然望向林檀越,桃花眼挑了挑:“听说林公子身上有件法器,名为鹊尾香镯,里头法力无穷,不知可否借给我引渡灵力。”

剑道之人也并非全然不懂符道,林檀越黑魆魆的眸光拨出亮意:“你是想——”

似林家桃园,拔地万顷,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搜地阵,此法虽则简单,但范围越广,耗费的精血气海也多,谢知吟似笑非笑,冷哼一声:“为了你的心上人,我可豁出去了,搜地法阵一旦布下,我起码得躺三日才能起,日后,你要怎么谢我啊?”

庄闵林三人异口同声:“谢公子,慎言。”

“阿吟,慎言。”

“开个玩笑嘛,”他潇洒的挥了挥手,取出一道紫符,火焰在半空中飞舞,谢知吟双手掐诀,皱起眉头,忽然,他咬破手指,以天为界,在半空中写下几行道家谒语。

“行天地难,飞檐寻海,万里桃林,追!”

“刷拉”一声,百尺红光升上桃林,直至蜿蜒至远方地平线上,树上花瓣随风卷动,绕过山川百汇,卷到楼阁行宫,而谢知吟端坐在地上,如同老僧般闭眼入定。

在他的神识中,桃林比例缩小照搬在黑暗中,黑暗上空生出硕大瞳仁,如同两盏猩红的灯笼,在下方的桃林搜刮搅弄,一点点将这方寸之地剥离,直至找到红点的行踪,须臾,他身子一颤,鲜血从嘴角滑落。

愕然睁开眼睛,谢知吟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副皮囊瞬息间仿佛被吸去了不少精气,苍白不已,他吐出几个字,食指中指并拢,指向一个方位:“东南方。”

闵月瑶等人皱了皱眉,飞也似的往那方向奔去,林檀越却没立刻去追,反而冷眼望向心神枯竭的谢知吟。

此人阴险狡猾,既然目的已达成,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他。

可他猛然想起,方才他晕倒时,那双作恶似的手同样摩挲着他的脸。

那涓涓溪流般的灵流不带一丝攻击,恍若甘霖般滋润了他枯竭的心田。

谢知吟是符修,灵力本就有限,若非为他治疗,施展搜地阵时未必就需要他的镯子引灵,也不会虚弱到连站起来都费劲。

谢知吟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不是最讨厌他么,为何要放下身段来救他?

心头思绪万千,他敛下深重的疑惑,决意就在此处解决掉他,他试探着扶起谢知吟:“你没事吧。”

谢知吟狠狠咳嗽两声,那等骄纵肆意之色却有增无减:“死不了。”他懒得和林檀越虚以为蛇,把镯子递给他:“还你了。”

金色镯子,镯尾扇形叠开,芳香四溢,犹如一只高傲的鹊鸟,古朴艳丽,鹊尾香镯由此得名,林檀越伸着手没动:“要不然,送给阿吟吧,这镯子似乎很衬你,”他面露出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这镯子本就是我母亲遗留,你既然成了我的妻子,这镯子给你再好不过。”

这话是反话。

这镯子是林檀越生母的信物,他一点不想给人 ,他只是在赌,谢知吟不会拿。

果真,谢知吟嘴角勾起,嘲弄地瞧着林檀越,他皱着修眉,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林檀越,我其实很不想拆穿你,你可不要,给我机会啊。”说罢,强撑起身体,红衣飞身入林,转瞬即逝。

林檀越目光闪烁,迟迟立在原地没动。

他摊开手掌,一簇滚沸的焰火冒出,若是仔细看,焰心里生长着邪物,它无形无态,只有四肢不断的挣扎,仿佛想从这焰火中跳跃而出。

只消一点吸入肌肤,这噬骨焰便能摧毁任一丹田,无论是修为多高的道修,任尔修为多强,剑道多高明,都无法摆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焰火吞噬,最后变为一堆腥臭腐朽的烂泥,而在北域,这怪物般浓稠的黑焰曾侵蚀完林檀越的身体,从此与他合二为一,再也无法分开。

他脑海中不断回旋着谢知吟的话,但又想起在北域的一切经历,均是拜此人所赐,心头那点升腾起来的悲悯很快熄灭,他又恢复成没有人情的冷然模样,足尖轻点,朝着闵月瑶所走的方向飞去。

到了桃林,谢知吟才发现这地方别有洞天。

林家桃林看似是片普通的林子,实则野兽横行,每逢三步便有几只野兽虎视眈眈,又跑到丛林间消失不见,闵月瑶等人也是第一次踏足这地方,她嗅了嗅,皱眉道:“好重的雾气。”

庄无尘道:“夜间起雾,瘴气浓厚些也窸窣平常。”

走的越深,枝头上的桃花开的荼蘼,暗红色月光洒落在地上,煞幽之气浓厚的快要凝聚成实形,几人衣衫半湿,却因为赶路全都置之不理,除了谢知吟。

他轻飘飘甩出洁身符,淡淡热气从衣物上蒸腾而出,红衣恍若被水洗一般,又艳丽又干净,而反观庄无尘等人,不仅头发全狼狈的贴上衣物,衣服上黏腻的沾着野草,鞋板上满是淤泥。

这要是走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这是今日誓婚仪式上的两对主角。

庄无尘从不拘这等小节,一看顿时奇了。

他们这等草莽修士,并不会花费气力在这等闲事上。

倒不是不会洁净衣物的符咒,就好像路边的野花野草,同那等奇花异草相比,所有人更会着眼于功效药用,而总会忽略这些花儿的姿色,他没忍住好奇,上前一步,问道:“谢公子为何要省这点气力,符纸难得,用在这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和闵月瑶在人境长途跋涉,风吹日晒早已成习惯,穷的时候,随意在破庙里打盹,烤着野兽吃也是常有的事,极少见到有人为了光鲜亮丽的行头来浪费符纸,他笑道:“前方桃林漫漫,谢公子符纸还是要节省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谢知吟听出了难掩的关怀,却反问道:“自古以来,难道那些道士规定了符纸只能用于正途,不能用于私事吗?”

庄无尘一愣,又听他理直气壮的答道:“工具放在手中,就是用来行方便的,要不然,非得降妖除魔不可开启,那岂不是过于迂腐古板了?”

庄无尘头一次听到这种新颖的观点,问道:“那依照谢公子的说法,其他法器也可物尽他用?”

谢知吟哼了一声:“你这是诡辩,物尽其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法器这种可重复利用的东西,无论使用多少次都不会有磨损,也不会银钱上的负担,可是符纸这种东西需要用灵石交换,有些人使用时可能囿于其花费的精力,自然不能大手大脚,但我可和那些寒酸之人不同——”

他下巴高抬,状似高傲:“我谢知吟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算身上只剩下一张符纸,就算要葬身凶煞手中,我该享受便享受,该舒服便舒服,活在当下嘛,那些人称呼我为败家子,守财奴,也不是空穴来风。”

庄无尘却郑重的摇摇头:“不,我看谢公子不像败家子,也不像守财奴,而是一个妙人,谢公子心性之洒脱恣意,个性十足,倒令我等分外羡慕。”

这人倒是很对谢知吟胃口,不愧是男主,他轻轻侧瞥,青年眉宇温和,没有一点家道中落的自惭形秽,身后剑匣中装着天下第一剑灭世刃,星眉剑目,坦然一身正气。

庄无尘这个男主,说来人生履历一路挂绿灯,十一岁群玉宴上斗法夺魁,十五岁时能召唤出本命器物,是个天生的修炼奇才,只是到了二十多岁时,庄家满门遭遇仇人屠戮,他便从天之骄子沦为家破人亡。

人生遭逢大起大落,没有几人能够扛过去,入魔祸世都是轻的,但凡庄无尘稍微心性有一点儿动摇沉浮,只怕早就身心堕魔,万劫不复了,但眼下,当谢知吟盯着那双清澈的眼眸时,便心知他全然没变。

一个人若是从小命途多舛,灾祸来临时也不会动摇心性,可由奢入俭难,若是从高处摔倒深渊还能不改初心,那便是真正的君子了。

“庄兄,我和你很投缘,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谢知吟忽然道。

庄无尘拱手道:“我正想开口呢,没想到谢公子先说了,我看谢公子是知字辈,便叫你知吟吧。”

“就叫我阿吟吧,”谢知吟不以为意,“我家老爷子就是这么喊我,你比我大,我就当多个兄长了。”

庄无尘笑笑:“那真是荣幸。”

桃林里,闵月瑶落后半步,与林檀越并肩,她柔声道:“阿檀,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

北域一别已有数日,那时为了追逐凶兽赤焰兽,庄无尘中了剧毒,躺在客栈生死不明,闵月瑶为了去采天下奇珍药材裂头草,误闯进入了北域最危险的城月坡,只可惜她运气不好,刚走到墨水湖边就遇上了魔群归巢,也遇上了躲在山坡背面奄奄一息的林檀越。

记忆里,他还是三月前那被亡魂围困时,倔强着不肯求饶的冷面少年,一晃多日,二人再相逢,却彼此宜室宜家,有了归宿。

林檀越听着这话,温柔的面具外表裂开一道裂缝,

闵月瑶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上一世,无数个日夜之中,他都想着打败庄无尘,从他手中抢走闵月瑶,他要把所有好东西都堆到她面前,金银细软,洞天秘籍,这样阿瑶便会和他好了。

可临死之前,林檀越又希望她和庄无尘长命百岁。

娶闵月瑶快成为他两世的执念,只是一世不可为,第二世也迟了一步。

他正自黯然,耳边传来空灵缥缈的呼唤声:“得不到,就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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