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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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梦。

黑暗中,所有人站在林檀越对面,中空悬着一条漆黑的河水,母亲,姑姑,闵月瑶,每人眼中垂泪,嘴角流血,遥遥的招着手,呼唤他回去。

林檀越的姑姑和母亲,容貌极其相似,只是脾性不同,经常在桃花树下攀谈,又不欢而散,林檀越远远望着那两抹鹅黄色的裙摆,恍惚间会生起一阵念头,或许,就连父亲亲自来认,也会时常分不清二人是谁。

而闵月瑶,或许是和二位妇人隔得太近,温柔恬静的眉眼里闪烁着泪花,竟与两位夫人有几分相似。

上一世,林檀越太恨,他恨透了庄无尘的绝情,恨他总会为了自己心中道义,选择辜负闵月瑶,他故意命人潜伏在暗处伤他,害他,与他作对,最后,闵月瑶挡在庄无尘面前,任由灭世刃贯穿他的胸口。

死时他看着二人相偎相依,沉重的闭上了双眼。

林檀越并不怪闵月瑶,这条命本就是她在北域时所救,所有的报应,不过是他咎由自取,自取灭亡。

林檀越背立河岸,麻木的往前走,阴山大川,尸山血海,成堆的魔物,幽灵,他是这山头最孤独的一个人,须臾,直到前方凭空拔起一道高耸的巍峨宫殿,林檀越麻木的双眼才隐约有了些许微光。

这座殿上不着村,下不着店,鬼气腾腾,终年照不进一丝光亮,楼阁处黑雾滚浪翻飞,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草字:“招阴殿”。

这是魔君的宫殿,无数魔物挤破脑袋都想进入,却也不敢贸然闯入的鬼森之地,而林檀越曾在此地盘桓过百年,他打量着这故地,非但没有丝毫熟悉之色,反倒有一丝犹疑,须臾,所有复杂情绪在他眼中湮灭,他才缓慢迟疑的走了进去。

仿佛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日子,漆黑的宫殿,暗无天日,没有天光照拂,野苔长满了台阶,台下,魔物乱哄哄散作一团,每张垂涎的脸仰着,张开手,像是在向他招手,又像是想要拉他下来,而在七层高楼般拔地而起的山崖之巅上,青年坐在高堂之上,随意散漫,睥睨众生。

林檀越仰视那高高在上之人,他们面容相同,气质却是两种颜色。

这人能上一刻谈笑风生,下一刻却陡然变脸,他能在高兴之时,砍掉对方的头颅,也能在脆弱之时,蜷缩着抱住手脚,手中的天血无时无刻不在淌血,而他的内心也变的扭曲,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这本该是一百年来,林檀越最为熟悉的画面,每日重复上演,可他眼中却并无一点怀念,他毛骨悚然的后退,退至宫殿后方,与台上的林檀越四目相对。

台上的林檀越似乎看到了他,歪头,露出森然的笑容。

这是前世的林檀越,走在路上时,就连日光也无法照透其邪佞阴暗,可少年的林檀越,却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囚情锁的梦境,并非攻无可破,这一切,都是它想让他看到的,可林檀越不敢赌。

坐上魔君宝座,是无数魔物心之所向,可于他而言,却是摆脱不了的噩梦。

他不愿重新坐在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坐享无边孤独。

心头悚然,他身上戾气暴涨,天血剑凭空出现在手中,恰好变成绝佳的助力,高台上的青年淡笑道:“你想杀了我?”

他慢悠悠的开口:“可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注定是我的一部分,你永远无法摆脱我,就算杀了我,我也会变成你的梦魇,无时无刻都会缠着你——”

“林檀越,你怪就怪在倒霉吧,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青年还未说完,林檀越举刀狠狠劈了过去,冷崖遭受到重创,竟然被削去了一角,他刚走到殿堂前,怦然一声,青年维持着笑容,身体四分五裂,宛如镜面般破碎,散在四面八方。

碎片环绕,波光粼粼,每张碎片上都镌刻着林檀越的回忆,年年岁岁,宛如万花筒般,翻过一页,便又是不同的画卷。

每一页,都是他最隐秘的过往。

殿堂下万魔奔腾暗涌,恍若大熔炉里的阴曹恶鬼,尖锐声,邪恶的放声大笑,絮絮不止,每个魔物紧挨着崖边,丑陋的面庞如同养在牢狱里的恶犬,他们攀缘着,并且自相残杀。

魔物厮杀相争,只有活到最后的,能坐上王位的。

曾经,林檀越同样是这数以百计魔物之中的一员,可眼下,面对那一双双贪得无厌的眼神,他却变成了刽子手,只想焚尽这曾经遭遇的所有难堪。

这些魔都是他的恶果,是他罪恶的源头,林檀越心头涌起浓重的恨意,他要杀了他们,杀了他所有的恐惧,灭掉这世间所有的阻碍。

对,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凌厉的剑气暴涨,恨意如葳蕤的杂草,林檀越如飞鸟般下降,一座巨大的莲花图腾升降在殿堂上方,底下静默一瞬,待得那少年降临,忽然炸开锅般的鬼哭狼嚎,死伤无数。

在魔域,林檀越与万千魔物为敌,而在现世,他对抗着所有傀儡!

两种困境,殊途同归,双眸中炽热的黑焰滚烫如烈火,林檀越理智全无,诡异的剑光在魔群中穿梭,而在现世中,他拼尽全力,攻击着灰袍老人,仿佛想要将那一身魔血燃尽了,燃透了,直至灰飞烟灭!

一道嗓音轻轻响起:“林檀越,停止这场杀戮吧。”

林檀越喘了口气。

这嗓音他并不陌生,它的主人恶劣歹毒,是他曾经痛恨到极致之人。

谢知吟羞辱过他,恨过他,污蔑过他,对他做尽一切邪恶放浪之事,他也因为这人身败名裂,卷入魔境,百年孤独。

二人最好的结果便是老死不相往来。

可在这寂静到近乎无人慰藉的地方,这嗓音竟是唯一能拉他的浮木。

心头的火悄无声息的熄灭,林檀越神色恍惚一瞬,流露出决绝,可随即,一只手轰隆隆从这梦境天方拓土中砸下来,闯入这漆黑的梦境中。

它来的猝不及防,从天而降,在林檀越意想不到之时,带着十二分的气力,非常不讲道理的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林檀越:……

残留的幻想被蛮横的打散,他抬起眼眸,便瞧见谢知吟满脸是血。

这霸道的气力来的如此迅捷,走的时候也干脆利落,林檀越都懵了。

他皱了皱眉头,瘦削的脸庞侧过去,染上了阴郁之色,正要发之时,陡然想起了自己的爱妻人设,皮笑肉不笑的扭过头来:“都不是,我梦见的,不是闵月瑶,也不是我母亲,而是你。”

谢知吟:“哈?”

谢知吟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和自己装什么郎情妾意,他抽出自己的手,很想讥讽对方几句,却又出人意料的忍住了。

算了,既然反派和他装蒜,只要不触及到红线,他要怎样,就怎样吧,谢知吟嘴角抽搐,没忍住嘲讽:“最好是这样,不然,让我知道你梦的是什么月啊,瑶啊的,那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最后那两句话说的郑重阴森,似乎真有此意,他再次深深瞧了林檀越一眼,扶起身边的桃树往前走。

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谢知吟只当没看到,只是时不时低头咳嗽两声,瘦弱的肩膀抖抖搜搜,林檀越望着他的背影,一瘸一拐,本该愤怒,心头却涌上了一层迷惘。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还残留着火辣辣的触感。

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林家时,林檀越并非没有别人欺负过,可无论是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又或是责罚他的父亲当真施刑时,眼中流淌出的**总是极为丑陋。

他们会揪着他的脑袋问他知错没,又或者假惺惺的说着为他好。

可谢知吟和他们不一样。

面前的少年,就算林檀越再厌恶,也不得不承认,他生气时,发怒时,那双桃花眼微微上调,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少年林檀越,定会认为谢知吟是故意想要羞辱他,可林檀越既然重生而来,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他能穿透迷雾看向本质:谢知吟是为了帮他。

可谢知吟为何要这样做,他便看不清了。

他这边正在疑惑,桃林里,谢知吟伛偻前行,心头却是愤恨不迭。

多亏了这位好攻略对象,他是负伤又不讨好。

林檀越真是缜密过了头,他不过想听一听八卦,这个小气鬼,却是滴水不漏。

就算谢知吟再如何自恋,也不会真以为这人是真的梦到了他,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林檀越那遮遮掩掩的样儿,多半这人梦到的不是什么闵月瑶,就是他的母亲曾拂汐。

前二者,一为他的血亲,二为他的知己,至于谢知吟,就算真梦到到了,那必定是可以手刃的仇敌。

再次感叹反派真是爱惨了女主,谢知吟转道折返至桃林外。

山林半道,桃花催折,谢知吟来时妆颜完好,走时气喘吁吁,他狠狠踢了把地上的石头,消去了一腔无名火,这时,凉风袭来,他兀自打了个喷嚏,抬起头,见不远处一株桃花枝头上缀满寒霜,冰肌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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