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夕阳沉坠,尧金牙行内外亮起灯火,犹如魍魉河上浮出一颗明珠。
牙行第三层,一场闹剧过后,所有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气氛重新变得和睦。
耄耋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往下一个货柜,伸出手摸上货柜前的名牌,感知宝物气息。
赤炀站直身体,舒展筋骨,他该看的已经看过,接下来想必也不会再有趣事,于是离开三楼。
常熙带着师弟师妹们也看遍了牙行里的宝物,可惜未能看到更多,一行人先行离去。
金耀驱散了围在周身的小妖们,他此回来牙行,只为第一时间等牙行替他寻来驻颜龙涎,对其他宝物都不感兴趣。
不过在临走时,他还是走到真灵宝玉的货柜前,货柜上只有一根铜签,抽出来放入怀中。
此刻唯有角落里的白衣女子未动,三层楼阁鸦雀无声。
遥望窗外,夕阳终于坠入地平线下,天光黯淡,楼内通明。
忽地响起一声清脆的鸟叫,一只灰色的云雀不知从何处扑扇翅膀腾飞而起。
楼阁像是一间笼子,云雀怎的都无法飞出,只能急躁地盘桓于货柜之间。
不一会,云雀似乎飞得累了,突然从半空中摔下,恰好摔到老者身前的货柜上。
一只枯槁的手指碰到云雀的羽毛,停下动作。
“是在今日吗?”
终于,一道暗哑的声音打破沉默。
“是。”
回答他的是一道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
老者叹了声气,道:“但你选了一处错误的地方。”
“不,无论何处,对我而言都一样。”
话音落下,没人看清白衣女子是如何从角落瞬息之间出现在楼阁中央。
隔着长长的白纱,仿佛有一道目光若隐若现地凝视老者。
“你逃了十日,进入尧金牙行,为的是想让牙行保你一命。”
无净仙翁神情凝滞,似乎被女子说中。
“你不敢在此动手!”
白衣女子道:“即是你选的墓地,我会成全你。”
无净仙翁握持拐杖的手开始颤抖。
“牙侩何在?难道要让你们的顾主死在牙行吗!”
寂静,楼阁内是一片寂静。
好像没有人听见无净仙翁的叫喊。
白衣女子道:“你是想让我出手,还是自己了结?”
无净仙翁扭动头颅,他的一双眼睛早已瞎了,虽然目不能视,但他还有感知能力。
可他偏偏感知不到对方的实力。
白衣女子跟了他十天十夜,从未出手,却让他惊惧。
在他以为已经逃脱之后,白衣女子总是又忽然出现,依旧不紧不慢跟着他,像是索命鬼魂。
无净仙翁知道对方不可小觑,可要他自我了断?
“不可能!”
无净仙翁怒喝一声,手中长拐已经呼啸朝白衣女子袭去。
白衣女子身前空气震动,带出猎猎疾风。
然而她身上的白纱却一动不动,根本不受影响。
白纱之中,伸出一只玉手,只是五指一并,竟然毫不费力地抓住袭来的拐杖。
旁人若是看到一定觉得是老者功力不够。
但无净仙翁本人却惊得忘记出下一招。
他的长拐跟随他多年,几乎与他的身体合为一体,这一招,他用了自身八成力量,却如此轻而易举被接住。
白衣女子的法力比他还要高深!
无净仙翁知晓他已无胜算,即便发挥十成之力,也不可能逃出这个楼阁牢笼。
他掀开眼皮,眼皮下空空如也,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深深的黑洞。
深洞凝视白衣女子,仿佛要穿透白纱,看清她究竟是何模样。
“你杀了我吧。”无净仙翁说。
此刻,他似乎真的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耄耋老者。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抬手一挥,落在货柜上的云雀忽然又活了过来。
云雀扇动翅膀落回女子手上,收入白纱之中。
白衣女子手腕一翻,手里出现一个黑色瓷瓶,她将瓷瓶扔给老者。
无净仙翁接住,最后问道:“是如琳那个小丫头找的你,向我报仇?”
白衣女子淡漠道:“不重要。”
无净仙翁哈哈笑了起来,捏碎瓶口,将瓶中的液体灌入喉咙。
“无净仙翁,”白衣女子这才道,“百年来,你以福泽大地百位童女之魂炼制避劫丹,这瓶噬心蚀骨水是特地为你准备。”
无净仙翁倒在地上,四肢百骸传来挫骨般的疼痛。
“你的痛苦不及她们的万分之一。”
无净仙翁不再挣扎,他的心脏不停收缩,像是被利齿啃噬。
“你的报应便是你的劫数。”
无净仙翁停止呼吸,空洞的眼睛再无生机。
跟随白衣女子的两个女孩来到她身后,白衣女子道:“我们回去。”
还未离开楼阁,一位黑衣牙侩突然现身,身份显然和普通牙侩不同。
“丹心仙君,请留步,我们东家有请。”
丹心停住脚步,道:“何事?”
牙侩道:“抱歉,恕我不知。”
藏于帷帽下的一双眼睛微微闪动,丹心道:“想要请我?需得他本人来。”
牙侩一愣,不知该怎么做。
蓦然间,一道黑影出现在窗口,来人坐在窗沿上,罩在身上的黑纱随风轻轻飞扬,月光从他身后升起。
黑影扭过头,眼睛如同月色般明亮。
朔溟追上时悯,他实在不明白时悯为何要帮金光门人。
甬道上,落日余晖洒在两人身上。
时悯看他,“何事?”
朔溟瞥一眼不远处的楼阁,“为何这么做?”
时悯道:“我做什么不关你事。”
朔溟道:“金光门的事,偏就关我的事。”
时悯挑眉,问道:“小魔君还对云阶月地的仙门感兴趣?”
朔溟偏开视线,道:“这也不关你事。”
时悯道:“既然如此,互不相干。”
说罢,时悯绕开他继续往前走,进入陶然楼。
此楼与对面遥遥相望的宝阁稍有不同,除了一层外,均未打通,分划成了一个个隔间。
每个隔间里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可作休息之用。
甬道尽头,牙行内的仆役守在楼外,并非每一个人都能进入楼内。
朔溟便被阻挡在外,眼睁睁看着时悯进去。
他可不知到了牙行内,竟然还有不让进入的地方!
“为何她能进,我不能进?”朔溟怒问道。
仆役带着十分歉意道:“公子衣上别铜标,只可入陶然楼一层,请从楼下前往。”
朔溟眼见将要看不到时悯,瞥了一眼面前的仆役,哪里还管牙行的规矩,试图闯入。
仆役未能拦住,被他一把抓住扔向甬道。
朔溟正要跨步去追时悯,时悯忽然又出现在门口。
时悯直直看着他,道:“你得罪不起牙行。”
朔溟也望着她,道:“我形单影只,只有一条命,得罪便得罪。”
时悯道:“为了向我报仇,你可以豁出性命吗?”
朔溟道:“横竖都是一死,没有差别。”
时悯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这条命还是留给我比较好。”
朔溟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时悯没有回答,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的仆役,道:“他是我的人,可以跟我去楼内吗?”
仆役犹豫半晌,不知怎么处理,从陶然楼内走出一位牙侩。
牙侩挥手让仆役下去,面向时悯恭敬道:“姑娘,您要的厢房已备好。”
时悯点了点头,朝楼里走去。
没见朔溟跟上,又扭头回看,道:“我的随从,走吧。”
朔溟这才有了反应,看了看眼前的情况,这才跟着时悯走了。
进入一间朝向魍魉河的厢房,时悯看了一眼,坐到桌前。
朔溟想了想还是进了屋,时悯问道:“怎么不关门?”
厢房内并不大,除了一张床榻外,便是一张四方桌和两把椅子,另外窗下还有一个几案而已。
朔溟一眼就能看尽,他道:“你还未回答我什么意思。”
时悯道:“你不关门如何说?或许你想让其他人也听见?”
朔溟这才转身将门带上,但他没有再往前,只是停在门口。
时悯撑着下颌,道:“我不会在此对你动手,你看我的眼神像是……戒备的猎物。”
朔溟轻轻眨了下眼睛,将情绪隐藏。
“这才像是一个潜伏准备报仇的魔。”时悯又道,“不坐吗?”
朔溟盯着她,比起最初,他现在已经可以直视眼前的人。
时悯看出他的意思,他不敢靠近,于是道:“不坐也行,可以先说正事。”
朔溟终于开口:“你想让我为你做事?”
时悯眉眼一动,道:“不算太迟钝。小魔君,你只需做一件小事,我保证今后只要你不碍于我,我便不会杀你,且任你跟随,绝不躲避。”她微微一顿,观察朔溟的表情,继续道,“而且,时候到了,我可以将这条命交你手上。”
朔溟眼神微变,道:“你休想骗我。”
时悯微笑道:“这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若你不同意,你恐怕等不到能杀我的那一天。”
朔溟抿住唇,窗外的余晖将要落尽,时悯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屋内寂静无声,只能听得到河水奔流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朔溟走到桌前,伸出手,道:“成交!”
时悯拍击朔溟的手掌,二者之间的誓约就算立定,不容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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