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啊!"一个咬紧牙关的恨声打破了我和尤小穆之间沉默的这个瞬间,"冷公子都让你去跳舞了,你怎么,不去跳?"
"糟了!"尤小穆反应得已经很快,风子禄正说着前半句他就意识到不好,一挥手,准备关掉水镜。
但水镜消失之际,我们两个还是看到了风子禄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的一瞬间,他警觉地抬头,孔雀面具后冰冷的目光越过监控器与我们遥遥对视。
"怎么回事?"我问。
"......"尤小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第三度对着我单膝跪了下去,"有人赞同风子禄的'唇舌史典',自然也有人不赞同,不赞同的人的魔法威力压倒了赞同者。在场没有人比冷家的小殿下实力更强悍,除了您——哪怕您正饱受禁制。"
"好一根废柴。"我随口道。
我当然知道这么评价也不公平,我这样说还是心乱,拿冷云涧出口气罢了。
若拿我来当标准,那全天下都是废柴,包括祢纯雨——这个16岁就完成了原本22岁才能完成的学院课业的超级天才,早时也入选过“魔王预备役”,现在虽然被“淘汰”了,可也被世人看作我之下第二人。然而就是这样的家伙,他魔化之后之所以只挖我的眼睛那也是因为伤不了我的性命。
好像也不怪世家联盟对我那么提防。
强大啊强大,到底什么才算够强大?我随手之力劈天裂地,还不是只能经历了一世覆灭的乱世?
而风家这个宵小之徒,在我看来羸弱得与蚊蝇无异,却能在各方巨力之间辗转腾挪,恣意妄为。
我叹了口气:"风子禄怎么敏锐得跟激光一样?他察觉到我在看了?"
"或许吧。但风家现在还没有起势,没有十足的把握,风子禄不会贸然进犯您。"尤小穆语气沉沉,"所以我认为重点不在这里,也请殿下您,不要回避话题——您,到底还是可怜那个女孩吧?"
我:“……”
可怜又有什么用呢?天下可怜人太多了。我可怜这些浮萍般无根的女子,我也可怜我那苦命的母亲,在冷家如同透明人一般,任由父亲带进家门的女人们欺负,没有丝毫地位。
"殿下,尤氏孤子小穆贱命一条,还请您听我一言。"尤小穆目光坠地,"您有诸多身份,我依附于您也有了诸多身份。您是东山皇国第一强者,我是您救回来的孤子;您是冷家第一继承人,我是您巡空船的侍卫长;您是我东山皇国的储君,我是您的孤臣。小穆与您相伴十六载岁月,您有任何改变,我都能察觉到。今晚您变了,但是是变回过去的那个您了,那个最令我仰慕的,垂怜万事万物的神祇一样的殿下。"
我苦笑一声:“小穆,有一颗泛滥的同情心就值得你仰慕了吗?”
尤小穆年纪不大,却脑筋颇深,总是隐藏在一边冷眼坐观就看清了局势:“小穆以为,成圣者有三步,看见,是最基本的;同情,更深一个境界;选择,不可苛求。最后一步极难,能做到的就是天下的圣人,我想,全天下谁是能做到第三步的,只有殿下您。”
我听后沉默了良久,心中纷繁思绪雪片一样翻滚。
我想起这些年目睹的种种人间地狱,想插手干预都已经无法可办。
我又想起噩梦中除了魔族作乱的画面外,还有一些零碎的,无法被归入其他主题的画面。
那是一座擎天巨柱般,于暴风眼之中宁静矗立的灰白色的树木:这在我们有魔力种族的神话传说里叫做“世界树”。
有传说祂是魔力之源,也有一些别的传说直接把祂当做有自我意识的神去信仰。
我梦中所见自然是前世经历过,那难不成我亲眼见过了世界树?
我重启人生,是祂送我回到此地的吗?
但就算不是祂让我重生的,我也……不甘心把我在人世间打磨了百八十年的灵魂,只交付给血腥复仇这一件事。
我明明就可以做到更多,只要伸出手去拿,就能拿到更多。
我们的文明,眼看已经行至末路了。
魔力带给我们巨大的灾变,已经远超过它给出的馈赠。若想做出改变,唯有此时,此刻,此地。
以及我本人。
我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缓慢地回忆:“为了避免婴孩出生就是魔化种的极端情况,我们一贯做法是‘强弱通婚’,我父亲魔力很强,就要给他配一个实力弱小的韩氏女,冷云涧这个实力,恐怕以后的妻子也只能是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一代一代,仿佛轮形的命运碾压而过。
我说:“这胡艳非命算好的了,反正我的计划也要吸引宴会厅里那帮人的注意力,顺手救了也不难。”
尤小穆接口点头称是。
“但是——”我继续道,“救下来之后又怎么办呢?反正她是不可能回渠凤楼了,否则冷云涧下次去时见到她,问几句就知道了今晚是我们救的她。
“即便她口风紧不把我们卖出去,她回去继续当歌女继续受公子哥们的玩弄,那我救她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自以为给她带来了拯救,其实却只是我自己获得了眼前一时的心安罢了。只是为了图心安去救人,这和没救有什么区别?”
“这……您说得对。”尤小穆思虑道,“那就让这女孩从良不就成了?我们随便把她安插到家里某个产业里去。”
我仍有顾虑:“她这魔力波动如此微弱,恐怕是走到哪里也要被人欺负的,所以根本上问题还是她太弱了。到时候……算了,谁能看到那么远的以后呢,说不定她以后运气还是这么好呢。”
——如果能用魔导器抹平人与人间魔法天赋的高低,那就好了,那就能解决大量连锁问题了。
一丝灵感划过,我堪堪把它抓到手里看了一眼,但只能留个印象,现在时间很紧迫了。
我:“好,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专心行动起来吧。先复制点儿能混进门的请柬,然后——我本来想自己亲自进去,但胡艳非救下后,我们与她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恐怕得有专人看守她几天,直到我收拾完东篱道、富庶天的事。所以,把你手下最机灵的女孩儿找来。”
请柬很快从巡空船的回收站里找了来。
“殿下要派一个女孩儿吗?”尤小穆想了想,“那文栗就很合适。”
说着,他打开通讯水镜,唤来了一个人,我一看,正是今晚在我门外执夜的那个女孩。
这次进来她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不复之前的惊慌,落落大方地对我一福身:“殿下,小女是李氏文栗,请问有何吩咐?”
李家人,我心想,不错,很合适:我国每三年会进行一次世家重排,世家联盟最为强势的十个家族被称呼作“光明十氏”,前五家“冷苏高韩李”地位相当稳固,已经近五十年没有过变动,李家是其中第五,最擅长的能力是活化生命力。
尤小穆交代道:“文栗,这次托你办的事,是储君殿下的私事,办完之后赏赐不会少,但是,需要你淡出众人视线一段时间了。殿下会动用手段模糊他人对你的记忆,把你隐藏起来一段时间。”
李文栗似乎早有准备,闻言并不惊讶,沉稳道:“明白。”
接着,尤小穆把视线投向我,我也立刻明白,这位李家的女子,虽然是世家联盟在我身边安放的的侍卫队的一员,但小穆已经暗地里悄悄把她,或者还有为数不少的侍卫队成员转变成了我的私兵。
我让她站直身,然后将魔导器“幻影织造”对准她,转瞬之间,她侍女的外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血红色的尖尾曳地长袍,一张惨白扭曲的鬼脸面具,一位宫廷淑女原地变成了一个造型诡异乖戾的异教徒。
我说:“不必拘谨,照照镜子,活动一下,然后用心记好我对你说的话。”
李文栗点头应声,接着吃惊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成了低沉神秘的女声。
我飞快地编了一段神神鬼鬼的话:“今晚你的身份是南方五道瘟疫行区的教会,‘红死病学会’的一名教长。你们的教义是‘信奉瘟疫红色女魔神,感染即是遴选’,你们认为瘟疫的散播是女魔神在选择更强壮更富有可能性的人体,最终她会降临在适合者的身上,女魔神是引领者也是福泽本身。”
而后我问:“能复述出来吗?”
站在我面前戴了面具的李文栗点了点头,几乎一字不差地把这段身份简历背了出来,过耳不忘,出口成诵,果然够机灵。
见我赞赏地看着她,李文栗解释道:“我们虽只是侍女,但能近身侍候储君殿下您是无上殊荣,我们都是联盟从术道监四星修士中选拔出来的。侍卫长大人看我们工作清闲,召集了有余力学习的人,平日里将许多军政大事说与我们知道。不是小女夸口,殿下您尽管考问,我们不输给御书院的寻常文官。”
术道监就是我国公立的魔法修士学院,同时也是魔法研究机构。早先的奇人异士乱七八糟地称呼自己“术师”“道人”,后来在民族融合过程中,带来“魔法”二字的那些民族虽然融入了我们“东山民族”,“魔法”这个叫法却因为他们的“魔法理论研究”最先普及,而流行于普罗大众口中,也就只有术道监这种传承比国历还悠久的机构还保留着“术”与“道”二字的痕迹。
术道监有无数间,但不加前缀的术道监却只有一个——这种叫法意味着它是那个“第一”,是最卓越,最权威,最古老的,冠以国名的“东山皇术道监”。而李文栗自称的四星修士,又是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天赋实力都是最高等级。
“好。”我又是满意地一点头。
但我心中的吃惊不便在这两人面前显出,吃惊之余还有惭愧——只有这样的人才才能突破我的侍卫队的门槛,可进来后也不过让她做一个小小侍女,俸禄虽然不少,但也实在是屈才。而尤小穆替我悉心培育着他们,令他们变成成用的人手,可惜了前世的我在这一夜之后没有奔着炙手可热的权力中心去。其他人倒还好,身怀本领离开了这里怎样都有去处。
但是尤小穆,不知道他遣散这批无用武之地的人手时,得是多么灰心丧气呢。
我有意无意地笑看了尤小穆一眼:“侍女让你训成了文官,看来你在这天空船里也挺清闲的。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暗中给我的侍女书童加了战斗课吧?”
小剧场:
(喝咖啡的)冷小哥:我家边牧在帮我开班教学诶!你说说我事业心不重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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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节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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