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远处传来引擎的声音,安泊判断大概有三辆车正向加油站驶来,她希望只是碰巧有人路过,至于什么人,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门缝正对窗户,安泊透过歪斜的货架,留心外面的动静。此刻,离她们最近的引擎声越来越大,一辆摩托出现在安泊视线内。颠簸的身影还没等车停稳,便扔下摩托朝商店跑来。安泊拔出了枪。行风也收回舌头,警觉地盯着地上光影的变化。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根据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人影的颤动,安泊判断来者大概率腿部有伤。
一个女人推开商店的门,一瘸一拐地爬到窗户下,靠在墙上,受伤的右腿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划出一道深红色的血痕。女人开门时,拉长的影子穿过横七竖八的货架和满地垃圾,透过门缝,伸到安泊脚边。安泊看着影子的主人此刻弹出手枪弹匣,反复数着剩下的子弹,又来回翻找身上的口袋,一无所获。
“真该死。”女人骂出声。她重新装好弹匣,右手颤抖地摸了摸腰上的匕首后,给枪重新上好膛。
“砰砰——”另外两辆车辆靠近,子弹先是示威性地向商店的窗户和门□□来,女人用手护住头,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衣服,划开了她的皮肤。
“别躲了!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外面传来浑厚的声音。
从车上下来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正用枪瞄准商店,逐渐靠近。
女人听到枪声后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皱,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颤颤巍巍地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安泊没有听清女人嘴里说着什么,只能看到女人模糊的动作,以及被夕阳映得血红的脸。
过了几秒钟后女人放下枪,释然地笑了,随后蹙紧眉头,夕阳在她的眼睛里燃烧。安泊见过那种眼神,和她有次打猎时碰到的护崽母狼的眼神一样,那表示着视死如归。她拖着向外冒血的右腿,慢慢挪到旁边的收银柜台里,挪出安泊的视线外。
“出来吧!我知道你没有子弹了!现在出来我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不善的声音越来越近。
安泊握紧手中的枪,在凌乱的货架中瞄准他们可能会出现的位置。
杂货店的金属铁门开了一个小缝,要是在往常,店主会以为是一阵风刮开的,因为前来购物的司机都喜欢一脚踢开或者大力推开门来释放路上窝积的火气。
安泊刚看到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踏进来,便听见“砰”的一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怪准的。”安泊心想。她听到女人扔掉枪,大概是没有子弹了,要不然她刚才不会选择将枪口对准自己。随后,安泊听到柜台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以及刀刃摩擦牛皮的声音。
安泊不知道女人的具体位置,但凭刚才对刀柄的判断,她知道那把单薄的刀划不破全副武装的任何一件防弹装备。她可以在这里藏到女人死掉为止,冤有头债有主,这冤和债不是冲她来的,只要她默不作声,就不会惹上麻烦。
但安泊却不想看到眼前的女人死去。尽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受伤的女人是好是坏、对自己有没有威胁,但凭借着多年生存的经验和看待猎物的眼光,她相信那个女人不是坏人。
店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地上闪过人影。安泊将枪口对准窗户。一个矫健的身影迅速从窗户外翻进来,就在枪口即将对准柜台里的一瞬间,安泊扣动了扳机。声东击西的把戏,身为猎人的她再熟悉不过了。
安泊没有第一时间出去,她低头看了看行风,行风摇摇尾巴,示意再没有别的声音后,安泊才打开仓库的门,向柜台走去。在过道的转弯处,安泊突然感受到一股作为猎人时才会感受到的寒意,刹那间,女人从柜台下冒出,拿着刀直向安泊扑来。因为预感,安泊轻易躲开了女人因为受伤而丧失力度和速度的攻击。
“我不是来杀你的。”安泊说。她举起两只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女人抬头看了看安泊的脸,嘴唇翕动,刚想说些什么,却昏了过去,倒在安泊脚边。
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女人散落一地的黑色长发和深红色的泥浆混在一起。
安泊蹲下,借助窗边的光线,看清了女人被血和夕阳染红的面孔。也许是女人刚进门时拉长的影子让安泊产生了一种错觉,但女人实际上不比她大太多。
“好吧。好人做到底。”安泊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她知道这种好心必然会在某天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她无法见死不救,任由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一个燃烧的女孩的身影闪现在她脑海中。女孩、火焰、尖叫、哭泣、无动于衷。安泊用力摇摇头,甩开胶着的回忆。
夜色翻滚着涌进人间。安泊担心之后会有追兵跟过来,于是决定先开车远离这里。她轻轻将女人抱在怀里,避免碰到女人的伤口,小心把她放进车后排的座位,又从背包里扯出几件还算干净的衣服,团成柔软的枕头垫在她的头下。她用酒简单对女人仍旧冒血的伤口消了毒,用绷带缠好。酒精接触血肉的疼痛并没有从昏迷中叫醒女人,她的嘴里发出几声闷哼,手指勾动了几下,又归于沉寂。
随后,安泊回到加油站迅速清理了现场,在路过女人那辆翻倒的摩托车时,安泊犹豫了一会儿,将它推到车后面的载货箱里。载具在这个世界的作用大概和酒差不多。做完这一切后,安泊开车逃离了加油站。
行风这次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卧在女人的头顶旁。安泊通过后视镜看到女人依旧昏迷,身下垫的衣服也被染成红色。安泊也看到自己的脸在修车时蹭上的黑色油渍,盖住了她两腮横过的晒伤印记,现在的她外表倒和行风挺像的。黑色死神。
安泊一边开车一边翻看地图。前方有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如果地图的标记没有错误,沿着这条岔路开下去,会看到一条河。安泊转动方向盘,从大路偏过去。除了躲开追兵,她更想到河边采摘一种植物。小时候安泊跟着温黎打猎,弄伤了腿,温黎就是把这种植物剁碎了敷在她的伤口上。
“‘河神’有天然的抗菌成分,能促进伤口愈合。四棱形的茎,半个小臂高,椭圆的叶片,你可以从潮湿的河岸旁找到它们。在野外受伤,如果没有抗生素,先用它来处理伤口。你记住它的样子,关键时刻能救命。”温黎对安泊说。她用刀柄在石头上碾碎“河神”,将它敷在安泊的伤口上。
“嗯。我记住了。”安泊点点头。敷上‘河神’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为什么叫它‘河神’呢?”
“大自然是我们的神呐。人类不过是寄居地球的沧海一粟。自然之神怜悯我们,为我们提供食物与健康。但是权利与金钱蒙蔽了太多人的双眼,世界才会变成现在这个破败不堪的样子,到头来毁灭的只有人类自己。”温黎说。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温黎的面孔在安泊的记忆中略有磨损,但依旧生动。关于“神”的讨论安泊不想再继续回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河神”,为后排的女人处理伤口。
通往河边的路是连续的下坡,车轮卷起两侧沉闷的黄土,碾过的小石块崩在车身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安泊将车停到河边的一个废弃农场。农场里的牲畜早已无影无踪,几间破败的屋子因为通风,没有积聚太多的霉菌,勉强能够供人休息几晚。
安泊将壁炉生好火,把女人小心放在铺好的简易睡袋上。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安泊这才看到她对面的整面墙上用红色油漆涂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去!去!新世界!”
大概是哪个信仰末日教的人写的。乱世出怪神。
安泊打开应急手电筒,仔细观察着女人身上的伤。除了小腿上的伤口,腹部的黑色衣服上凝结着红色的血迹。安泊将灯交给行风叼住,自己用匕首划开女人的衣服,慢慢将与伤口黏在一起的布料揭开。女人不时紧皱眉头,安泊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几道深红的血痕在腹部白色的皮肤上十分突兀,但幸好伤口不太深,没有伤及重要器官。安泊将毛巾沾湿,为女人清理伤口,又将她受伤的小腿抬起放到凳子上以减少失血。
“行风,拜托你照顾她。我去河边采点儿草药。”安泊指着外面的河说。行风因为叼着手电筒,口水稀稀拉拉地滴在地上。安泊摸摸行风的脑袋,接过手电筒,“辛苦你了,回来给你吃肉!”
行风摇摇尾巴。
这是一条从山里流出的河。河水早就因为污染和辐射无法饮用。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参战各方也开始不择手段,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证明自己是最后的赢家,生物制剂、化学污染无所不用其极,军火商们大发战争财,赚得盆满钵满。河里的大部分生物就在那时候因为污染丧命,安泊小时候曾目睹河水拖着众多裹满黑色的油污的尸体,向下游缓缓涌动。
“河神”长在河岸松软的泥土中。温黎曾说‘河神’的净化能力很强,即使生长在污染物里也能够代谢掉毒素。安泊没有花费太多力气便采集到足够的用量,向农场跑去。
行风乖乖卧在女人身边。安泊将“河神”捣碎,敷在女人凌乱的伤口上。处理完这一切,安泊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就看女人能不能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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