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员离开后,所有人都有些沉默。孙医生坐了坐,起身离去。他走后,院方人员也走了,两名军官随即也起身走出了会议室,只留下徐觅一个人。
徐觅后来也离开了。她原本想回去写论文,但转头还是先去了病房。
谌定仍静静躺着,丝毫不知自己的记忆数据已被导出。看着这样的他,徐觅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监护人这三个字的重量。
本以为方案的讨论会僵持两天,但没想到,第二天,谭越忽然闯进了徐觅的休息室,带来了一份有且仅有一个页面的报告。
这份报告里,有三组波形图。
“这三组数据分别来自三次导出的数据。你看这里,波形相同,波峰出现的位置也相似,但仔细看,可以看出相比第一组数据,第二第三组波峰的出现分别存在轻微的延迟。”
徐觅看着数据,又看向分析员:他突然闯进来,啪的打开报告,然后说了这么一堆话,既没头,又没尾。
“什么意思?”她问。
谭越着急起来:“还不懂?你们不就是要证据?现在我给你们找出来了。我说了,三组数据大小相似,这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进行可视化转换。”
徐觅仍旧拿出了昨天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转化?是选择片段,还是全数据转换?”
谭越瞪着眼睛,昨天他连夜把所有数据过了一遍,一直弄到今天早上,才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找到了这个可能的问题点。他以为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没想到徐觅仍然不明白。
“我说得还不清楚吗?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叫了起来。
徐觅不为所动:清楚什么?他到底清楚自己说清楚什么了吗?
谭越终究没有拗过徐觅。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全部进行可视化?我不是说了吗?我就对这段数据进行可视化。”
“原因?”
“因为这段数据的三组波峰分别出现了延迟!”
“延迟说明什么?”
谭越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如此突然,以至于身后的椅子被撞到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他如困兽一般来回转着圈,两只手不断抓着头皮。忽然他双手撑在桌上,冲着徐觅喊道:
“延迟说明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问题?这不过是我的怀疑,现在不就是要进行转化,然后分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我要是知道是什么问题,那还分析什么?!”
大概是越说越急,说到最后,他猛然抽身,对着墙壁大口喘气。
谭越情绪如此激动,徐觅却静静看着面前的波形图。小小的休息室内一时只听见分析员沉重的呼吸声。
在这呼吸声中,徐觅开始回忆新治疗方案开始实施以来的种种。明明不过数天时间而已,所有人却都七上八下,凌乱无绪,仿佛一只胡乱跑扑腾的风筝,在狂乱的风里上下颠簸。
“这个证据还不够充分。”徐觅说。
听到这句话,谭越终于心灰意冷,他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却被徐觅的下一句话钉住了脚步。
“不过,我同意对这段数据进行可视化转换。”
谭越猛然转头,看到了徐觅沉静的目光。
****
“请进行可视化。”
分析室里,三方代表齐聚,徐觅确认了请求。随着这一声确认,谭越敲下按钮,被截取的三段数据中的第一段开始导入转化器。虽然对谭越的做事风格有异议,但画面生成的那一刻,各方还是将目光集中到了显示屏上。
谭越对自己的选择很有把握,他知道这三段看似同样的数据一定有问题。他猫腰缩在屏幕前,目光炯炯。画面生成了,可他忽然惊讶地站了起来。
屏幕里出现了一些暗点,这些暗点并没有随着转化进程而消失,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渐渐地,它们甚至仿佛移动起来,摇摇摆摆,密密匝匝,仿佛深夜里的风雪,让人看不清来处,也找不到规律,只能被动接受覆盖和掩埋。
所有人都皱眉,看着这密布麻点的画面。
“是不是显示屏出了问题?”
谭越没有说话,他眉头大皱,钉在当地。忽然他一言不发地中断了第一段数据的转化,导入了所截取的第二段数据。
情况仍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画面,只有密密麻麻的暗点。
谭越没有放弃,立即又重新导入了第三段数据。第三段数据的画面仍然无法看出任何东西,仿佛暴风雪中的天地,让人茫然四顾,不辨方向。
谭越终于颓然地坐了下来。仍有人建议排查显示屏是否有问题,但他充耳不闻。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更相信显示屏一切正常,不存在任何问题,可这些暗点是怎么回事?人的记忆画面不会是这个样子,暗点背后到底有什么?!
他头发凌乱,双目充血,如同一头牢笼中的困兽。
****
可视化转化失败之后,再不见谭越的身影。两天后,他忽然胡子拉擦,形容潦倒,眼睛通红的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三段数据,一定有问题!”
没有人说话。显示屏后来经确认没有问题,他们已经相信那三段数据可能确实存在问题,可问题在于,就算知道,也无法验证。
“谁说无法验证?!”谭越眼里亮起了狂热的光。
“虽然无法直接通过解析器进行转化,但谁说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谭越想到的方法,是给这段数据另找一个载体,一个可以读取的载体。
“还有什么载体能读取这段数据?”古军官有些怀疑。
转化器都无法读取,难道还有其他设备?
“有,人!”谭越双眼灼灼。
他要找一个人,让这个人来读取转化这段数据。
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没有人问分析员你还清醒吗,但沉默替他们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先例的!在我手上,就试验过一次。”谭越试图拿成功案例来说服。
仍没有人说话。
“转化器都无法读取的数据,你怎么确定人就一定能够读取?”一名院方代表问。他实在觉得这走向越来越疯狂,不得不表示抗议。
“从头再把数据数据分析一遍吧。如果这三组数据不够,那就重新再导。”石少校同样开口。
“不用再重新分析了,也不用再导。我说过了,问题就在这段数据。我百分百确定!”谭越一口否决了石少校的提议。
“可你至少该先行验证这段数据确实可以读取,再作下一步打算,而不是冒然拿着人去作试验品!”
“你怎么确定,设备读不出来的数据,人就一定可以读出来?”
谭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讥诮一笑:“说来说去,说到底,你们不相信我的判断。”
院方代表想要说话,谭越抬手制止,他瞪着一双眼睛,一一从所有人面前扫过:“各位,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救人,我们在救人,不是在实验室里做实验!躺在病房里的人能等你们反复分析,反复导出吗?!你们非要等到无可挽回时才后悔,才着急?”
“你们能不能有一点时效观念?!”
“我告诉你们,按我的经验,这种高频连接的出现是最后的抢救机会。一旦错过时机,这种高频连接会逐渐衰退,一旦开始衰退,任何治疗手段都将失去作用,等待我们的,将是一颗永远无法苏醒的大脑。”
“这一点,你们可以问孙医生。现在,你们决定吧,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他坐了下来,果然不再说一句话。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孙医生垂目而坐,默然无声。
最终,石少校打破了沉寂。“人选有要求吗?”
谭越仍坐着,故意不说话,但责任心还是驱使着他答了一句“没有。”
“怎么保证读取人的大脑安全?”
谭越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需要保证。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这种读取和以眼视物一模一样。不过是一个由眼到脑,一个直接从大脑读取。对读取人不过是多了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没有经过双眼而已。”
虽然他说得信誓旦旦,但任何没有可靠数据做佐证的保证都显得轻描淡写。
会议室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谭越左右看了看,知道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他心灰意冷,直接站了起来。就在他转身离开时,忽然徐觅开口了。
“我同意这个方案。”她说,紧接着,她说了第二句话:“这个实验人选,就由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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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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