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餐厅,漆黑的角落里,胡立双手插兜,靠舱壁而立。上午站内举行了一场入列仪式,系统架构实习生向翮和一名辅助架构实习生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被吸收成为了正式的架构师。
这场实习,以这样一个结局划上了句号。
尽管胡立早就预料到这样一个结果,但也许是想起了实习之初的某些憧憬,因此在入列仪式结束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他站了很久,直到一个通讯请求响起。在这一片漆黑的,别无他人的空间里,请求提醒声很有些突兀,一种足以让人发现这里有人的突兀,但胡立一动不动,既不打算接起,也不打算关闭。
提示音响了很长时间,最终突兀的消失了,和它之前突兀地响起时一模一样,小小的提示光也随即消失,这片狭窄的空间顿时再度全然地陷入黑暗中。
对于这个未接的通讯,胡立毫不在意,然而,提示音刚刚消失了一瞬,下一秒,又响了起来。
突兀,执着,不死不休。
胡立的不耐在看到是陌生请求时愈加明显,但他还是选择了同意。然后,他看到了嘉兰。
纤细,轻盈,穿着作训服的嘉兰。在这深沉的角落里,她及她身后背景中的明亮灯光仿佛来自于一个悬浮的异世界。
胡立定定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嘉兰小姐。”
嘉兰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尴尬。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见到了不熟的场景和不熟的人,全无头绪,可梦醒之后,她的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她仿佛看到了一根根透明的丝线,从梦中伸展延伸,颤颤巍巍,一直聚焦到了现实中的某处。
这种不安感如此强烈,以至于她不得不找琥珉要到了胡立的通讯号码。
这是自春假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没有寒暄,嘉兰直接道明了来意:“徐觅是不是去了你们站?”
胡立笑了:“嘉兰小姐,我该怎么理解这个通讯和你现在的态度?”
“徐觅是不是去了你们站?”嘉兰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胡立深深看着她:“嘉兰小姐,你这么娇纵的语气和态度,会让我误以为你是在以女朋友的身份和我说话。”
嘉兰一顿,还未等她开口,胡立已换了个姿势靠在舱壁上,说是,“怎么了?”
于是胡立刚刚那句话自然而然地就这么略了过去。
“她出站了吗?”嘉兰问。
“没,她才来,出什么站?”胡立的语气里有一种淡淡的嘲讽。
嘉兰没有理会这嘲讽,只是松了一口气。
“别让她出站。”她说,“我正在想办法联系你们的主官,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拦住她,别让她出站。”
别让她出站,这句话她一连说了三次,尽管嘉兰显得如此着急,但胡立还是微微耸了耸肩:“让不让她出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
“况且,据我所知,她这次上来,是为了再度收集一线数据。”
嘉兰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联系对方主官需要时间,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去联系一站主官更需要程序。可徐觅已经上去了,而她在这个站唯一认识的人,只有胡立。
“那么,能不能请你和你们主管报告,请他阻止徐觅出站?因为,这次上站,徐觅是抱着坠入异常引力场的打算去的!”
坠入异常引力场?胡立没有说话,目光微微闪动,仿佛在评估真实性。最后,他笑了笑:“嘉兰小姐,你也是实习生,你该知道,虽然对战过程有风险,但坠入异常引力场这种事,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嘉兰知道这一点,她只是情急之下表述不够准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准确来说,她是想和谌定一样,在对战过程中,陷入昏迷。”
和谌定一样陷入昏迷?
胡立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而专注,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故意调笑起来:“怎么,徐大小姐这是打算...殉情?”
嘉兰微微皱起了眉头,带着一点淡淡的厌恶和凛然:“你想错了,不是殉情,而是救助。”
“徐觅在医院配合救助谌定时,读取了谌定的记忆数据,在这些数据里,她推断谌定的意识数据可能在自己构建的模拟小星系里。”
胡立愣住了。
嘉兰直直看着胡立:“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徐觅已经上去了。因此我想请你帮忙拦住她,就算拦不住她出站,至少,别让她接触感应头盔。”
****
通讯结束了,嘉兰和她身后的那片光消失了,黑暗重新笼罩了这个角落。胡立双手插兜,眉目低垂。
一阵脚步声,由外及内,走了过来。胡立抬头,看到了杜珽。杜珽也看到了胡立,她略作停顿,却还是向前走了两步,撑在了栏杆上。
两个人就这么各自立于黑暗之中,彼此都没有言语。
杜珽的心情很有些糟糕。上午的入列仪式固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徐觅的再次上站,而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原因更让她恼火。
哪怕早一天呢,那样徐觅就不会看到这场入列仪式,也就不会看着自己为别人入列而鼓掌,微笑。
可世事就是如此捉弄人,传了那么久的入列仪式,偏偏就要在今天举行,偏偏就让徐觅看到了自己汲汲营营却一无所获的模样。
仪式结束后她甚至不敢第一时间躲到这个角落,她生怕让徐觅看出她的失落,就像她不敢深问徐觅在医院照料谌定的细节一样......
胡立看着杜珽,没有说话。以前他们说的话太多了。大一那个暑假,从加训班宿舍的第一个微笑开始,他们就说了很多话,深的,浅的,玩笑的,正式的,半玩笑半正式的,当然还有争吵......,总之,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可后来他们是怎么走到相见不相识的呢?是杜珽为了谌定,对他说要保持距离,以免他人误会;是杜珽去医院照料了半个月,又为了实习撇下谌定回来,当然现在他知道,在撇下谌定之前,她还找了个接替。
对于杜珽的所作所为,他其实都能理解。看到好的想要,看到不好的扔掉,人之常情,可杜珽从医院回来后,他还是和她彻底成了陌路之人。
不是生气,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觉得没什么话好再说了,但不知为什么,现在看着她,他一时间又生出了许多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为什么不说徐觅在照顾谌定?”
身后胡立的声音响起时,杜珽吃了一惊。她蓦然转身,姿态戒备,一双眼睛却不服输地瞪大。
“你问过我吗?”她反唇相讥。
胡立笑了,他慢斯条理地走到杜珽的身边,杜珽满怀戒意,皱眉后退一步,然而她没能退成,因为胡立突然用力钳住了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
杜珽奋力挣扎,但她突然顿住了,脸上满是错愕:她的胸口,胡立把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上。
胡立从后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重重的压在杜珽的心口上,他屈身向前,耳朵竖在杜珽的耳侧,静静聆听。良久,他满面笑容的松手直身,说:“你这么理直气壮,我还以为你的心跳比别人快一点,原来频率和别人一样啊。”
杜珽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她猛地一个巴掌,和涨红的泪水。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一直黏稠的黑暗仿佛都因此震动。胡立用大拇指擦过嘴角,看了看,接着笑了起来。
杜珽气得发抖,她简直见了鬼,入列失败,谌定昏迷,徐觅又上来了,好容易想静一静,胡立又发起了疯。诸事不顺,百事不谐,谁都来踹一脚,她好欺负是吗?看她好欺负是吗?!
她猛地扬手,又打了过来。
胡立没有动,他任她打。逼仄的空间里传来沉闷的扑扑声,那是手打在身体上的声音。杜珽越打越气,越打越重,突然她发出了一声惊叫,原来胡立一把钳住她的手腕,把她甩到了舱壁上。
杜珽来不及感受痛楚,胸腔里的空气就瞬间被挤了出去,胡立压着她,低头狠狠问:“发完疯了吗?!”
杜珽下巴抖着,一半气,一半泪,她喘着气,眼睛却死死瞪着,一步不肯退。
胡立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杜珽这副模样,一切又突然变得索然无味,百无聊赖起来。他慢慢松开杜珽,靠在栏杆上,侧头看向舷窗外。
杜珽渐渐冷静下来,却依然浑身颤抖,她一把擦过脸,转头就朝外走去,却在胡立的一句话中顿住了脚。
“徐觅这次上来,是为了救谌定。”
“她应该是在医院发现了什么,觉得谌定的意识现在正在她构建的模拟小星系里。”
杜珽瞬间明白了胡立没说明的意思,她赫然转过了头。
胡立也转过了头,他看着她,似笑非笑,幽幽的眼神仿佛怎么也甩不掉的饿狼:“所以,别灰心。说不定你运气很好,谌定真的让她救回来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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