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这个时候已经不仅仅是对距离的表述,而成了一种孤寂感的代言。
为了对抗这孤寂,孙工没话找话。
“谌工,当初你为什么坚持要亲自前来探索?”
这样的问题不是第一次问,谌定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但他们休眠的次数太多,又太长,偶尔遗忘,实在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谌定看着屏幕,神态缄默而沉静:“我想来亲眼看一看,太阳系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他看着数据,此刻距离第一阶段目标点还有约七十万公里,按照当前速度,预计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到达。
这一个小时实在是有点难熬。
孙工回头看了看,说何工怎么还没检查完,“我去看一看。”他说。
然而他刚起身,主控屏幕上忽然出现了异常。准确来说,是多了一行字。
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他被这行字吸引了目光,表情随即转为了呆愣,他旁边的座位上,谌定正在比对数据。
“谌工,”孙工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
谌定没有抬头:“怎么了?”
“有人找你。”
谌定以为收到了来自地面控制台的信息,“控制台说什么?”他问。
“不是控制台!”
谌定终于听出了孙工声音里的异常,他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那行字:
主控屏的底色变成了一片纯黑色。在这纯黑的底色上,有一行白色的正楷字体,内容很简短:
谌定,请到编号K11582号小行星上来。
在这条消息的下面,附了一张导航示意图。
K11582,这个编号谌定并不陌生,这是地球对所观察到的小行星所做的编号之一。它并非此次他们的目的地。
孙工依然张着嘴,他看着这条消息,白色字体刺着他的眼睛和大脑,他一动不动。
终于他反应过来:“这是谁在恶作剧?!问问控制台,到底谁在开这种恶劣玩笑!”
莫名其妙!开这种玩笑!
谌定仰头看着,一动不动。
仿佛知道他们的紧张和害怕,第二条信息很快出现了。
它是一个字一个字出现的,他们仿佛亲眼看到了发消息之人的输入过程:我在K11582上。不要害怕,没有危险。
孙工的愤怒和茫然突然销声匿迹。仿佛在一瞬间,身为军人的那种冷静和镇定就回到了他的意识里。
他沉着地下达了指令:“谌工,请坐到位置上去。我要开始进行全面排查。”
排查当然没有结果。没有程序错误,更没有什么恶意插件。孙工甚至调取了飞船内外所有传感器和摄像头的数据,一切正常。
去做全面检查的何工终于回来了,他回到操作台上,忽然咦了一声,“你们调整航向了?”
孙工猛然抬头:没错,飞船的航向已经发生了偏移,它改变了目的地。此刻,他们正向K11582号小行星飞去。
“有人更改了航行参数!”孙工大吼起来。
“开始手动操作,调整航向!”
可是没有用。飞船仿佛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任何操作都无济于事。冥冥之中,仿佛有个人操控着飞船,让飞船在稀薄的太阳光中向着未知的方向飞去。
终于,飞船慢慢停了下来。它的前方,就是K11582号小行星。嶙峋,怪异,无声无息,静静横亘在主控屏里。
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新的消息传过来。情况已经汇报给了地面控制台,但这种汇报毫无作用,就算控制台收到了,也需要两天后才能收到回复。更何况,他们已无法确定,消息真的发了出去。
飞船外,依然是无尽的深空,这一片黑暗如同漂洗过无数次的麻布,虽然泛出点点白色,却依然难掩黑暗的底色。
飞船静静漂浮着,如同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被吞噬的风险。操作舱里一片死寂,三个人坐在操作位上,他们的手可以自由活动,可谁都没有动。他们没有动,任何操作都无济于事。
第三条消息终于出现了。
谌定,出来吧。
谌定看着这条消息。他站了起来,说:“我去看一看。”
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不过是要走出家门,去看一看门外到底是谁在喊他。
“不行!”
“谌工,情况不明,我不同意冒然行动!”孙工神情激动。
谌定神色平静:“就算有危险,我们也已无法逃脱。”
孙,何二人沉默下来:谌定说得对,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我和你一起去!”孙工终于做出了决定。
飞船的舱门打开了。两个身穿宇航服的人慢慢飘到了小行星的上空,降落到了小行星的地面上。
K11582号小行星是一颗体积很小的小行星,但降落之后,站在地面上四下望去,却又觉得地面无限广垠。
这奇怪的感觉让人疑惑,孙工正想升到半空,来确认这颗小行星的地面面积,忽然他看到了一座奇怪的建筑物。
在他看到的那一瞬,他意识到那是一个酒馆。
一个酒馆?在距离地球几十亿公里远的深空,在太阳系的边缘,出现了一个酒馆?!
谌定同样看到了那个酒馆。“我们过去吧。”他说。
酒馆外摆着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谌定站在桌旁,忽然伸手摘下了头盔。这个举动让孙工心神俱裂,“谌工,你!”
然而谌定摇了摇头:“没事,你也摘下来吧。”
说完,他看向酒馆门口:“我是谌定,请问是哪位想要见我?”
他的头就这么暴露在太空中,然而他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孙工不敢置信,通话频道里何工不断询问他们的情况,但孙工没有回应,他慢慢地,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摘下头盔后,他下意识地一动不动,然后,才僵硬地慢慢转头,向身后看去。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平面。他就如这无限平面中的一点,小小的一点。
酒馆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孙工回头,看到了那个人。一个年轻的女性,修长而窈然,清澈而明亮。她对孙工微笑,却用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目光看向谌定。
她没有说话。谌定也没有说话。
在酒馆的门打开之前,他一直在想这个要见他的人是谁,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看到徐觅。
真正的徐觅。
他微笑,眼睛里却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股热意。
“请问你是?”孙工出言打破了沉默。
“我是徐觅。”徐觅收回目光,微笑道。
“我叫孙辰。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孙工转头看着四周,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徐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你们还要向前走吗?再往前,可就是真正的黑暗了。”
真正的黑暗?孙工转身向前方看去,前方漆黑一片,却无限延展。
徐觅又看向谌定,这次她说:“谌定,我们走吧。”
尽管太阳无比遥远,尽管光粒子稀疏而微薄,但谌定依然看到了徐觅明亮的眼睛。他向她走了过去。
孙工着急起来:“谌工你要去哪里?”又问:“我们该怎么办?”
“一直向前走,别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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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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