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接下来的寻找并不会很轻松,没成想当日下午,陈勇就在伊川县外的小河边找到了道长的踪迹。
“道长!”
陈勇见着那衣着古怪破旧的身影,惊呼出声,带着满面笑意快速跑过去。
“道长!五号伊川县外庙里,当时正下大雨,你请我等吃了一番野味,可还记得。”
道士面不回头,仍旧淡然的垂钓的,“记得,陈勇是吧。”
“是是是是!道长好记性,道长还记前几日救了一个叫颖儿的窑姐儿吗?你招来蛇类为她续命,还交与了她一个小木盒,如今这木盒被土司看中,却难以打开,是以惹恼了土司老爷,若是再没有办法,恐那位颖儿娘子有性命之危,道长你也会被土司老爷盯上啊!”
陈勇激动的就差直接上手拽衣袖了。
眼见着这个汉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道士面带几分嫌弃,挥挥手,“远点,远点,你吵到我鱼儿上钩了!”
此时陈勇的目光才转向这简陋的鱼竿,竟见这钓鱼的鱼竿没有鱼饵,只有空荡荡的细线!
“这……”
道士眯着眼,望着自然垂在空中的细线,有像透过细线看着其他地上,“万物有灵,愿者上钩。”
刚说完,就见一数斤重的大鱼,挺身一跃,咬住了那水面上的鱼线,纤细的鱼竿不堪重负,发出咯吱的轻微声。
但见道长鱼竿一甩,大鱼瞬间入篓。
随后又是一甩,鱼线再次停于水面之上!
“道长!这……道长,颖儿娘子如今又性命之危,恳请道长能施于援手!”
陈勇急得不行,道士却半点不慌,缓缓道,“不急,不急,等我钓到鱼儿再说。”
陈勇见状,心中忧虑,但见道长没有拒绝,也只能焦虑着等待,眼见着阳光正好到夕阳漫天,水中才又出现了新的东西。
又是一条大鱼。
“看!来了。”道士回头冲陈勇一笑。
“正好你我也饿了,快把鱼儿剖了吧。”
陈勇无奈,只能听从。
剖到第二只鱼时,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似有什么硬物藏在鱼腹之中,陈勇取出一看,竟是一玉石!
洗尽一观,透亮温润,哪怕是不懂玉的陈勇,也知这定然是一绝世好物!
“愣着做什么?把鱼儿放上来呀。”陈勇发神之际,两个火堆已经点燃,不过片刻的时机,陈勇见过道士的能力,也少了几分惊骇,但心中的感叹仍旧不止。
“道长,这有块……”
“磨磨唧唧,有什么东西就自己拿着,怎么还要贫道给你参详参详不成?”
鱼儿味道虽好,陈勇心中有事,吃的着实不是滋味。
等两人吃好,道士抹抹嘴,才对陈勇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人啊,总要有点自知之明才是。”
陈勇以为道长说的是自己收下了美玉,随即心生惶恐,低头拿出玉石,谁知抬头就不见了道长踪迹,只有燃烧的火堆,在一片寂静中打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勇找回了同乡,又回到城外破庙,先前颖儿附身的翠绿小蛇,早已不见,诸人找了个角落等待了片刻。
此时外面漆黑一片,破庙里休息的乞丐也睡去,陈勇几人也来了困意。
但很快,困意就被沙沙声打破。
果然见着了先前那条熟悉的翠绿小蛇。
“几位义士久等了,为了不被人怀疑,奴天色暗了才找了理由歇息,几位可找到了道长?”
陈勇将白天的事说了一番,随后又掏出白天在鱼腹中发现的那块玉石,在昏暗的月色下,其中恍若有玉浆流淌,见之忘俗。
“当真是一个好宝贝……”所有人见着这玉块都愣神了,几个同乡甚至艰难地咽下口水,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那玉石之上移开。
“颖儿娘子放心,道长神力非常,非寻常道士和尚可比,他是真的陆地神仙,土司府定然拿他没有办法,只是颖儿娘子自身的安危……”
小蛇叹了口气,“这条命本就是道长给的,就算此番死局,也是奴的命。”
“颖儿娘子莫要这般叹气,定然还有转机,颖儿娘子可有认识的人?土司府的人肯定不知娘子已经知晓他们的打算,也不知娘子的能力,他们定然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严加防范,娘子可趁机逃出,然后出府投奔他人。”陈勇道。
颖儿知自己有姓名之危,却依然看的开,并不疯狂难过,然而陈勇的话,却戳中了这个身世卑微的女人的泪点。
在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几人才知,这颖儿就如同伊川县大部分的窑姐儿一样,一生身不由己。
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底层的窑姐儿就是一种快速消耗品,但凡有点良心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姑娘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别地儿的窑姐儿来源还有许多是拐卖的,只这伊川县窑姐儿,大部分是家人卖去的。
颖儿的哥哥,就是个没了良心的狗,他娶媳妇的钱还是颖儿和他娘一针一线秀出来的,结果却为了那么一点赌资,将颖儿卖给送命的地方。
这伊川县的大部分窑姐儿,一切苦难来源于不靠谱的家人,偏偏同时伊川县的人,却比之外地人更对这些女人鄙夷不屑。
外地的人还会怜悯,本地人只剩耻辱。
可笑的是,他们不是以自身为耻辱,而是以那些可怜无辜、被家人买了的女人为耻辱。
陈勇等人早对伊川县这些事有所耳闻,可到底第一次听到当事人的自述,一时间一群汉子也红了眼。
“奴有亲人,当真不如没有,一个人赤条条来去自由!何必至于如今的地步,被人轻贱!”
“当真是群畜生!”
“我家闺女也才两岁,谁要是敢伤害她,就是拼了老子这条命,也得给她找个公道!”
“这伊川县,老子真是一天都不像呆了。”
“土司府势大,占了大半的地儿,仅剩的也被蓝家与白家瓜分,三大家这般祸害百姓,偏偏官府却毫无作为,唉~”
“倒也并非官府毫无作为,实是无能无力。”
陈勇摇头,“此话不对,并非无能为力,而是付出的得不到相应的利益,云州贫瘠,就算出动大军,镇压各地,可大军的开销甚大,收上来的钱粮又少,还不如在各地扶持当地富庶人家,相互制衡,既能把控各地,又不必投入太多。”
“那颖儿这般的清白姑娘!就没人去救了吗!?”同乡怒道。
谁知陈勇却愣了神,“救人……谁救呢?人人看着自己的三分利益,哪管他人死活,若是用他们的性命,再换取半分利益,也是愿意的,你们看这伊川县,看那乱葬岗,多少人为了那钱、那金银富贵,丢了命?”
颖儿有些不懂男人们的愤慨,但也不阻拦她听出了他们对伊川县,对权势的不满。
颖儿怨恨过自己,怨恨过兄长母亲,怨恨过艳花楼,但这是她第一次,被带动着,怨恨起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富贵豪门的权贵,无所作为的官府。
她蜷缩着,静静的趴在角落,看着几步之外跳动的火苗。
当初她被哥哥卖后,母亲为了哥哥对她这个女儿的处境沉默不言,那时的颖儿就已经对家中死了心,每每看到希望家人来救自己的同行,就嘲笑她们的痴傻。
后来意外被道长所救,又被人送进了土司府,她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锦绣前程,这些都不是她这样卑贱的女人该想的,她只想活着。
但是,她们连活着也不让她追求了。
蛇没有眼泪,所有的感动与怨恨,在沉默中积淀。
男人们不知道说了些,后来才转头对发呆的颖儿道,“不若娘子先回去,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附在蛇类的身上,摸清土司府的路线和情况,趁着无人的时候溜出来,到时候颖儿娘子提前告知我等,我等在外接你。”
颖儿回过神来,“这……此事我会看的,我时间快到了,得回去了,此番奴若能活下来,实是几位义士的相助,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才好。”
“我等到不怕什么,主要是娘子得加快了,若土司老爷再打不开那木匣子,只怕真的会拿娘子泄愤,明日卯时之后,我等仍在此处等候,还望娘子报个平安。”
“先前已经很麻烦诸位,如何……”
“既是答应了相助,哪有做到一半就走的道理!?况且我们也没什么做的,只求个心安,娘子自己也要万事小心啊。”陈勇打断了颖儿的话,偏偏让人连半分的气也生不起来。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安排个逃跑的路线,真正难的还是得颖儿自己去面对。
颖儿见几人意外的坚定,越发感动,思及自身,只恨为何从未面对面见过的几位义士,能冒着危险帮她,而她曾经的骨肉至亲,竟亲手将她推入火中!
颖儿不是不怕死,而且已经没有了对生的渴望,那般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可是现在,她突然想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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