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娜没有告诉艾米他俩不是情侣,她觉得,一路都这样毫无破绽,何必在这个时候改口?
秘密里套着秘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也没任何好处,徒增对方的不安。
珀尔则认为,希娜已然展露出过于天真的性格,再被别人看出不通人情世故,恐怕不是件好事。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却默契地做了相同的决定。
淡定地一起过夜,就像那天在旅店一样,隔着一点距离,各自躺好。
“希娜,冷不冷?”
“不冷,艾米给的毯子很厚实。”
“那就好,要是冷的话……”
“怎样?”
珀尔想说,离我近点也可以。开口却是:“我再去背包里找条毯子。”
“别折腾了,现在就挺暖和。”
帐篷外的风声像野兽嘶嚎一样恐怖,草木叶子和小石块夹杂其中,刷拉拉地乱响,大自然不在意人类能否安眠,随性演奏着激烈乐章。
希娜明显有些怕,她往被窝里缩了缩。
“感觉今天的冬天会更早到来。”他寻着话题,转移希娜的注意力。
“那我们还来得及再出一趟门吗?”
“冬天也有一些活跃的魔物,在北方山里。我反倒担心你受不了。我猜,你在湖畔小屋,到了冬天就不出屋门吧?”
“怎么会?不出屋子我哪儿来的柴烧。”
珀尔脑海中浮现她顶着风,踏着深深没过膝盖的雪,艰难地去树林里拾柴火的画面。
白茫茫的雪被上只有一串她自己的脚印,天地寂静,魔女小姐独行其间,一个人,没有同类。
“遇见你之前,我还以为魔女只要念念咒语,面前就会出现想要的东西。”
希娜摇摇头:“黑魔法创造不出新东西,它更像把完整的东西切碎、打散,再重新排列,或者彻底摧毁。”
平静讲述着魔法知识,珀尔却察觉她的语气里有丝失落。
“是为没有突破而烦恼吗?希娜,别着急,多给自己一点儿时间。”
“不,不是为这个。”
她是为黑魔法本身。
她想到了艾米疼痛的眼睛,还有最初遇到珀尔那天,他大腿上翻卷着血肉的伤。
“要是我稍微能掌握一些能让人减少痛苦的魔法就好了。可这对魔女来说是不可能的。”
原本想聊一会儿天,让希娜忘了肆虐的风声,结果反而让她难过。
珀尔过意不去:“别想了,先好好睡一觉。”
这时,风声把一串轻轻的笑声送了过来。
珀尔尴尬地愣住,希娜耳朵没他那么灵,并未听清,过了一会儿才说:“风里好像有只会唱歌的小鸟。你有没有听到?”
真是美妙的形容。
可,那才不是小鸟在唱歌,而是……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希娜既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可以随口敷衍,也不是成熟的大人,稍作暗示就能自行领会。
小聪明在希娜这里没有用处,他隐约感到,若不能彻底讲清楚一件事,希娜就会揪住他遮遮掩掩的态度不放,不断追问,越问越深入。
要么给她一个真正的回答,要么就不答。
“珀尔?”
“没什么,我有些困了。”
他把祝福钱币压在枕下,停止思考,紧紧闭上眼,逃进梦乡。
待他呼吸匀缓下来,希娜悄悄伸出了一只手,钻进他温暖的被窝,探向他的大腿。
她想摸摸珀尔的伤,想知道那道伤口被她粗暴缝合后长成了什么样子。
这应该也算一种治愈吧?她心想。
指尖轻轻摩挲,拂过他的腿面,男人的肌肤回以她温暖光滑的感觉,直到崎岖的疤痕出现在她的指腹之下。
她小心地碰触,想象他是一件精美的瓷器,裂了一道缝,而她是个糟糕的锔匠,给他打上歪歪扭扭,丑陋无比的钉。
心中升起惭愧之情,还有奇妙的占有欲得逞,就好像在这个人身上打了自己的烙印。
这样想着,她就真的用指尖开始划拉,写下自己的名字。
希-娜,先是弯弯绕绕的正式文字,然后,又用民间写法拼了出来。
睡梦中,珀尔被这挠痒痒似的动作激出一层鸡皮疙瘩,希娜这才觉得恶作剧做过了头。
把手抽离的时候,她惊觉手腕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嗯?
脑海里猛然回忆起薇拉用苹果和手指做的讲解,在黑暗中,她顿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珀尔哼了一声,齿缝里漏出奇怪的声音,荡悠悠往她的心里钻,希娜慌忙拿开了手,谁料,却被珀尔一把按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玩儿……”
她低呼。
他的手指很长,手掌也宽,几乎把希娜的手包在手心里面,用力禁锢着她,攥了她一手汗。
把他弄醒了吗?
不,并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把她放开了,希娜一阵心虚,自己也知道做了件不好的事,快速闭眼睡觉。
第二天希娜仍在想这件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别人说话,她胡乱地应答,大部分时间都在放空走神,沉默得有些异常。
直到艾米和她讲起一些有关光明神力的事,才让她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细听。
“神官们会进行一种特殊的感应训练,在神像前静坐冥想,修女们则在外殿唱赞美诗,一共十首歌,循环往复,直到神官们冥想结束。
这个活儿可累人了,有时候他们一坐就是一上午,修女们的嗓子全哑了。这时,我会庆幸自己不是真正的修女。”
希娜对这无聊的仪式十分鄙夷:“神官们修行,倒要一群人陪着忙活。听听歌而已,这能感应到什么?”
艾米:“有神官说,他听到了神明在叹息。”
“什么?”
“尤其是唱到第三首歌时,最容易感应到神明的叹息。那首歌的歌词是:
盛夏如火的季节,
神把光明赐予人间,
让白昼更长而黑夜更短,
有罪的人亦感激着,
怀着热望舒出咏赞,
圣哉吾神,
众生慷慨宽仁的父亲。”
“完全理解不了!有什么可叹息的?”她嫌弃着,忽而又想起安妮特醉酒时会唱的那首赞美诗,“你帮我听听这首是什么,完整的词我也记不清,大概是这样的旋律。”
她一阵水牛似的低吟,迎来艾米僵硬的沉默。
“怎么了,没有这首歌吗?”
希娜困惑地看着她。
“不,不,只是希娜,你这样哼唱,我完全听不出来……”
艾米朝她笑笑,眼神里满是包容。
马车外的珀尔就没这么客气,他隔着车窗,笑着插嘴:“希娜唱歌的一瞬间,我以为鸦人幸存者来找咱们寻仇了。”
“谁允许你偷听了?!”
“你那么大声,我很难听不到好么?这怎么能算偷听。希娜,你不讲道理。”
既恨他笑话自己唱歌难听,又因为昨晚的事问心有愧,不敢面对他,希娜最后表现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哼。”
他习惯了祸从口出,知道惹希娜生气之后要认真道歉,再好好地哄,他想,希娜模仿的是醉酒的安妮特,本来也听不出调,唱成什么样都情有可原。
可当他再次开口时,希娜“砰”地一声,把车窗重重关上了。
“不闷么?白天又不冷,干什么不开窗。”
“因为我不想理你。”
语气凶巴巴,气势却弱到极点。反而让珀尔觉得她是真的心情不好。
他不敢再说什么,默默骑着白马赶路,脸上的表情失魂落魄。招来驾着马车的凯斯一声轻笑。
“可怜的猎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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