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温掌宗望着风舟“刷”地展开巨大双翼,再一眨眼,已然消失了风舟踪影。视野中,除了青天白云,再无余物——日行三百万里,风舟的速度难道是说着玩儿的?

他缓缓收回视线,一扭头,却发现银山长老还梗着脖颈张望,顿觉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早没影儿了!”

银山长老难得没有怼回去,而是幽幽叹口气,“师兄,你说,我咋心里恁慌哩?”他捧着心口,满脸愁容。

温掌宗瞅着胡子拉碴的“病西施”,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所谓‘关心则乱’,你就是想得太多!”

“可是——”银山长老显然不曾被安慰到,继续发愁,“虽说我家长生三十八岁就入元婴境,可到底时间还短,境界尚不足稳固。就这么着去大荒之界闭关,我担心啊——”

温掌宗终于忍无可忍了,低声喝道:“不许再说‘三十八’!你还嫌不够招摇怎地?你想给长生惹麻烦是吗?”

“我没有——”银山长老急忙分辩。

“此次大荒之行过于仓促,我们天阙宗只去了十名弟子。这十人,虽各个儿出色,可老夫瞧着其他宗门的弟子,也是人中龙凤,并不差太多。况且,他们人数多,若真有什么事儿,咱们那十个,又能如何?长生再厉害,可在闭关期间。。。。。。”温掌宗直视着银山长老,眸中既有担心又露出几分怒意。

银山长老霎时领会了掌宗话中未尽之意,心下一凛,不敢再嘟囔了。

多事之秋,为免意外,此次前往大荒之界闭关之行,就显得行色匆匆。以往时节,从筹备上天音山到出发,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务必要将各个方面色色样样都准备齐全,事事安排得周到无漏,这方气定神闲地出发。而这一次,从头到尾只用了三个月,自然难免有疏漏之处。尤其是苏长生,初入元婴境,境界尚不稳定,论说并不合适闭关——易走火入魔。然,错过这一遭,下一次就要再过百年。银山长老固然觉着可惜,苏长生却是心有执念,无论如何都要前往闭关。而温掌宗所担心的另一件事,便是在闭关期内,是否会发生意外。

前往大荒之界的修行者,悉数都是去闭关的。所以,闭关时,并无师长在一旁守护。而闭关期有长有短,当有的人结束闭关后,就意味着有机会窥伺其他尚未出关的修行者。这个时候,他若是想要暗行鬼索手段,得逞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闭关,看似简单得很——修行者独居一窟,不吃不喝,时间一到,便可出关。实则不然。闭关期内,修行者入定,若道心不稳,便会走火入魔。轻则修为倒退,身残智损,重则灰飞烟灭,身死道消。因此,每**荒之界结束闭关时,总会少几个人。而这几个人,倒底是死于走火入魔,还是别有缘由,那就无据可查了。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又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如今,苏长生是整个儿修行界炙手可热的人物,鲜花着锦之时,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双嫉恨的眼睛盯着他。倘若有人想借着这次闭关的机会对他暗下杀手,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银山长老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发愁,连连跺脚道:“哎呀呀,我竟糊涂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去——”

温掌宗冷哼一声,“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只要低调些,别给你徒弟惹祸,就算帮大忙啦!”

银山长老老脸一红,讪讪道:“那个啥。。。。。。也不至于吧。。。。。。毕竟,‘五宗八门’,同气连枝。。。。。。”还未等掌宗斥一声“幼稚”,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一张脸渐渐由红转白。

——虽说“天下道门是一家”,可亲兄弟为了分家产都能打生打死,更何况本就存在竞争的各家道门?

甲板上人头攒动,两侧船舷上趴满了看稀奇的人。

风舟高居云层之上,双翼一振便是风雷之势。云海如退潮般飞速后移,令人眼花缭乱。大家伙儿都是初登风舟,生平头一回见识日行三百万里的飞行速度,哪能不稀奇?然,不多会儿,众人便觉得头晕目眩,纷纷嚷嚷着“吃不消”。

隔着小窗,贺子微瞧见这一幕,冷笑一声——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白石宗的贺子微,天阙宗的苏长生,曾被誉为修行界“双英”,颇有并驾齐驱的意思。只是,苏长生生性冷清,不善交往,纵修为相较贺子微更胜一筹,可在人情上却差了他不止一头。这也是贺子微颇为得意之处。

然,自打苏长生破境而入元婴之后,情况就变了。首先是师父——虽则师父对他不打不骂,可盯着他的眼神却极冷酷,令他不敢直视。其次,同门中说酸话的嗓门高了。以往,他对那些酸话报以鄙薄一笑——不遭人妒是庸才,区区酸话而已,还不值得他介意。然,现今,他却只觉得那些酸话字字句句戳自己的心窝子。

一入元婴,便如登天。苏长生抢先一步迈入元婴境,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了啊!师父的冷待,同门的嘲讽,皆化作无形的压力,压得贺子微夜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甚至不敢入定,生怕为心魔所噬!

所以,此次大荒之行,他无论如何都要前往——他决意必要除去心魔!他不甘心这一生都活在苏长生的阴影之下。与其日日夜夜受心魔折磨,不若放手一搏,大不了同归于尽吧!

甲板上的人群,不再趴在船舷上看风景,却也不曾散去。他们三三两两为伴结群,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面露期冀之色,只言片语随风飘入贺子微耳中——

“苏道友只在上船时露过一面,不知何时再出现?”

“想必他此刻正在舱房中刻苦修行吧?”

“哎呀呀,时刻不懈怠,果然是我辈楷模呀!委实令我等惭愧!惭愧呐!”

“苏道友天纵奇才,岂是你我可望其项背的?”

“正是正是!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认清现实,不要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天风将甲板上的交谈吹得断断续续,贺子微却觉着那支零破碎的话语似乎句句意有所指。他的脸越来越红,自上船后一直压抑着的怒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

风舟行至一半路程时,众人已没了看风景的心情。甚至有人开始掰起手指头算日子——风舟地方有限,日日被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委实难过。而性情老成之人,已经与三五好友结成同盟,约定在闭关期间相互照应。也有人偷偷拿出师长们塞给自己的图纸,暗自揣摩应该选择怎样的闭关地点。

又过了十多日。甲板上偶尔可见零星人头,也不过是早晚出来透个气罢了。有意思的是,他们居然见到了苏长生!

有些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人的道友,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想靠近又不敢上前。直至苏长生走过身边时冲着他点了点头,良久,他方低低惊呼一声:“我的妈呀!我不是在做梦吧?”

苏长生现身的消息传开,竟引出了一大帮人冲上甲板。只可惜,这个时候,苏长生已然结束散步,返回自己的舱房。

一干人失望地连连叹气,深悔自己错失大好良机。有人跺着脚攥紧拳头,“我不回房了!我就守在这儿!我就不信守不到苏道友!”说话的是位三百多岁的金丹境修士。他急切地想要向苏长生请教有关破境入元婴的问题,却又不敢去敲苏长生的舱门——而有他这般念头的,在这艘飞舟上,不乏其人。

贺子微隔窗望见,又是一声冷笑——且叫你得意几天。待得进了大荒之界,咱们走着瞧!

还有两日就要抵达大荒之界了。乘了快两个月的风舟,大家伙儿都觉着自己无聊地要长毛了。有那性子跳脱的,不愿再回舱房,索性就在甲板上安顿下来,朝看日出夜观星月,算是闭关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这日黄昏时分,甲板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对着天际的晚霞诗兴大发。忽然,风舟猛然震动,晃得靠近船舷的人好悬没抛出去。

众人大惊,纷纷从舱房里奔出来。这时,风舟又是一阵剧烈晃动,似有股巨大的力量猛然袭来。毫无防备的人们在惊叫声中跌得满地乱滚。然,还来不及抱牢身边的木杆什么的,第三波冲击再度出现。

风舟的双翼都快扇出残影了,“刷刷刷”“刷刷刷”,仿佛惊慌失措的大鸟竭力想要在风浪中保持平衡。云海在一瞬间被刮成碎片,顷刻便荡然无存。唯有巨大的风舟在空荡荡的天际摇摇晃晃,上下颠簸。

“天阙宗,结阵!”忽然,一个冷静的声音压过众人的吱呀乱叫。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中年男子,单脚立于船头之上,双手开展如翼,一手结印,一手握剑。

“苏道友!”有识得这张面孔的人惊喜高呼。

天阙宗的弟子闻声而动,飞快地占据了八方分位,而当中两人则眼观六路,准备随时接应。阵法甫一结成,便见领头的苏长生身形向下一沉,便如千斤坠般压住船头。而这股力量飞快地同时向两侧蔓延开去,片刻之后,终于控制住了风舟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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